美国校园争议:言论自由的边界在哪里?(图)
张铁志:近来美国的校园争议带来一个古老的难题,言论自由的边界该如何被决定?它包含仇恨言论吗?
过去这一年不少保守派学者、名嘴去美国校园演讲,遭到左翼学生反对,甚至出现暴力事件。“no-platforming”(不给他们舞台)成为左翼学生的口号。
最新的一桩争议,则是保守派女性大将Ann Coulter受邀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演讲,但校方指出警方认为该场地有安全顾虑希望演讲改期,Ann Coulter则在推特上批评伯克利取消她的演讲。尤其,这个大学在1964年的言论自由运动,是60年代美国学运最重要的一页,因此这个事件引起很大关注。
这些反对行动,当然被右派严厉批评,认为美国大学不但早已在过去几十年被自由派和左派把持,甚至形成霸权、打压不同意见者言论自由。
有趣的是,这个议题也在美国自由派中引发强烈争议。
纽约大学(New York University)的比较文学系教授Ulrich Baer就在《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为文表示:“小雪花世代(Snowflakes)提醒我们言论自由的真谛”。去年开始,美国流行用“小雪花”来描述这个世代青年的脆弱与敏感,容易受到伤害,但Baer教授认为他们的个人感受不应被蔑视,反而是正当的。他说,“某些主题,例如宣称某些人在本质上是比其他人劣等的,或者不合法,或者不值得具有同样法律地位,是不应该被公开辩论的,因为这些不能在同样的基础上参与辩论。当这些言论违反了其他人的人性,他们的言论就应该被限制,以达到公共利益。”、“言论自由的保护——不只是在大学,但大学尤其重要,因为其旨在教育学生如何归属于不同群体——不应该代表某人的人性,或他们作为一个政治行动者参与政治言论的权利,可以被自由地攻击或质疑。”
另一个学者在《新共和》(New Republic)杂志上说,“No-platforming”最好被理解为一种价值判断,而这是博雅教育(liberal arts education)的核心……这代表我们要决定学生们需要知道什么,以及不需要知道什么,或者至少那些知识和技能是需要被优先教育。”、“No-platforming”也许看起来像是言论审查,但实际上,这是自由表达的产物,以及一个古典博雅教育的基础。”
然而,不少人当然反对这种论证,而相信言论自由是一个不应该打折扣的标准。
著名的自由派媒体《纽约杂志》(New York Magazine)的资深记者Jonathan Chait严厉反对上述文章与此种行径。他说,真正自由派的人把言论自由当作一种非零和游戏,而是一种“理念的市场”,并且长期来看,理性会获得最终的胜利。但是非自由主义的左翼人士,则把言论自由当作一种零和游戏,亦即压迫者的言论若上升,被压迫者的理念就会被削弱。
在去年总统选举中卷起左翼旋风的参议员桑德斯(Bernie Sanders)都反对这种不让右派来校园演讲的做法:“人们有在不受暴力和威胁的恐惧下发表演讲的权利。”、“不让她说话,或者不让她来,只是一种知识上的怯懦..….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她的理念吗?那不如去拿出困难的问题去质问她,在知识上去对抗她。”
这确实是一个古老的难题,言论自由当然有其边界,但这个边界该如何被决定呢?
这让我想起读大二那年,1993年,台湾处于一个民主转型的不确定期。一个曾担任行政院院长的军事强人要来我的大学演讲,他在担任行政院院长时的保守统治,让刚解严不久的台湾社会担心是否会民主逆转,如他曾派警察进入校园医学部清场抗议的学生和教授,而当时抗议的主题正是和言论自由有关(要求废除限制言论自由的《刑法》第100条)。因此,我们不愿意让他来学校高谈阔论反民主的言论,但我们也愿意尊重他的言论自由。当时我们沒有杯葛他的演讲,而是采取两个策略:一是在活动中心大门外,播放他当年镇压学生的画面,希望他进入会场时可以看到。但他没有从此门进入。
其二是,我们决定在他演讲时,拿出抗议布条,但会保持静默,让他讲话。结果是,当我们在演讲厅两侧举起抗议布条时,这位将军怒斥我们,群众开始批评我们,而我们也因此喊出抗议口号来对抗。
这场演讲被迫中止,虽然这并不是我们愿意的结果。
我们能有更好的做法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对于言论自由的探索必须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