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时评 | 让他们发声：中国学生与澳洲价值观

如果这个国家坚持中国学生们的观点只有在批判中国政府时才值得被称作可信可靠，并且值得支持的话，那这个群体中的大部分人都将面临隔阂。而这正正于社会上每个人都有权利发表观点的‘澳大利亚价值观’对立。

——James Laurenceson

悉尼科技大学澳中关系研究所副主任

本周澳大利亚国防部（DFAT）秘书长Frances Adamson在阿德莱德大学孔子学院的一席话受到了媒体的广泛关注。

图片 | ABC

澳大利亚国家广播电视台（ABC) 使用的标题是“国防部头领警示中国学生抵挡政党的不良影响”。文章开头声称国防部负责人要求学生‘进行具有敬意，理智的辩论，而不是传播政治宣传思想或企图限制他们不赞同的观点’。

The Times等国际媒体效仿了ABC的标题：“澳大利亚最高外交官Frances Adamson警告中国学生尊重言论自由”。

但实际上，这是她真正的讲话内容，在告诉中国学生们他们选择在此留学是澳大利亚的荣幸之后，她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我希望你们得以体验我们的思想争辩并且充分参与其中...毫无疑问，有时你们会遇到对自己来说不寻常，令你不安，甚至是在你看来完全是非颠倒的事...而当你面临这样的问题时，我想鼓励你不要默默退出抑或盲目谴责，而是去恭敬的参与。试图使这个社会中的任何人沉默，不论是学生还是大学讲师，还是政客，都是在于我们的价值观对立。”

在这段话中，并没有任何对中国学生的‘警告’。

近几个月来，澳大利亚的一些着名评论家介绍了中国政府和中国学生之间的密切联系，内容往往是政府控制或恐吓后者。

今年八月，前Fairfax驻中国记者John Garnaut 声称中国留学生体现了北京试图渗透至澳大利亚的‘种族沙文主义’。在近期的一次高等教育峰会中，他也声称中国政府正在澳大利亚校园中传达‘red hot patriotism’，而这构成了潜在的国家安全隐患。上个月，The Australian驻中记者Rowan Callick写道，中国学生针对‘政治不正确’讲师们掀起的战争背后，是政党的思想意识宣传。

种族沙文主义

原指极端的、不合理的、过分的爱国主义（因此也是一种民族主义）。如今的含义也囊括其他领域，主要指盲目热爱自己所处的团体，并经常对其他团体怀有恶意与仇恨。

六月时，ABC的Four Corners节目采访了堪培拉大学中国学生学者协会会长Lu Lupin。引导下，Lu承认中国大使馆支持了她和同学们迎接国务院总理访澳的活动。她也表示如果发现学生们在组织人权示威的话她会通知大使馆——“just to keep all the students safe and to do it for China as well”。Four Corners 同时采访了布里斯班的学生民主运动家Anthony Chang，他说，因为自己在澳洲的活动，在国内的父母已收到来自政府的施压。

作为“red hot patriotism” 和政府干预澳洲大学的证据，John Garnaut等引用了‘澳大利亚讲师因冒犯爱国情怀而受谴责’。例如，在八月一些中国学生控诉悉尼大学讲师使用将中国声称所有的领土归为印度的地图。

但是这一逻辑的缺陷在此：今年类似的事件共有四次。但与此同时，一共有十三万多的中国学生在超过30所澳大利亚大学中就读。

澳大利亚八大联盟的首席执行官Vicki Thomson在上个月表示，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中国政府在进行广泛的干预。

当然，任何不利的外界政府干预都需要被拒绝和抵制。但实际上，因为媒体更倾向于报道奇闻异事，针对澳洲中国留学生严谨的学术报道却几乎未被提及。

墨尔本大学澳大利亚研究委员会准研究员Fran Martin副教授进行了一项详细的人文调查，她与多名中国留学生进行了内容广泛的长期交流。她表示，这些学生中只有两名与中国领事馆有过接触，而这两名学生是中国政府奖学金获得者。一名学生表示，因为接受了政府奖学金，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偶尔地在领事馆活动上露脸。但她没有参与任何政治事件，也没有被任何领事邀请参加此类活动。

Martin对中国爱国主义的描述是‘类似于对家庭或学校的忠诚，但不避讳对政府或政党的批判’。远远不是‘与政府和政党无保留的身份认同’。

美国研究中心5月发表的研究显示，中国公民的国家主义情绪实际上低于印度和印度尼西亚人。在哈佛‘China in World Affairs’教授Alistair Johnston去年发布的学术成果中，调查证据揭露，实际上，自2009年起，国家主义情绪开始下滑。并且，这种思维在年轻一辈中更少见。

提到政治宣传时，Fran Martin的一位受访者表示自己其实并不相信中文媒体。另一名受访者则是提出：

"我不怎么看中文报纸，因为我觉得内容一般来说不是太有意义。主要是，一开始他们就开始赞扬国家的伟大，而且全篇都是这样，非常无聊！"

堪培拉大学副校长Rongyu Li近日发表评论说，旅行和科技进步意味着过去所谓的‘洗脑’已经不再可能发生了。

悉尼科技大学的传媒系教授Wanning Sun也展开了中国学生的小组研究。而她这样做的动机十分简单：“把握中国学生们情绪的最好方式，就是真正去和他们进行交流”。

研究过程中，她发现了中国学生内部针对争议性事件也常有不同的观点，她甚至察觉了学生个人内心也常有巨大矛盾。她表示，一些中国学生怀着相信澳洲拥有自由媒体的观念来到这里，但当他们读到当地媒体对中国的报道，对自己的报道，看着那些不准确的言辞，他们觉得这个幻想破灭了。

而更令他们愤懑的是，自己的看法总是被忽视甚至被看做无效。

对于那些对中国政党持有非黑即白观念，相信中国人总体上都支持政府的澳洲评论家来说，这是一个令人不悦的事实。IPSOS（第三大市场及社会研究组织）的数据表明，87％的中国人认为他们的国家“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这是迄今26个被调查国家中最高的比例。

这一切对澳大利亚来说意味着，如果我们坚持中国学生们的观点只有在批判中国政府时才值得被称作可信可靠，才值得支持的话，那这个群体中的大部分人都将被不公平地疏远。正如国防部秘书长所说，那是对给所有人发声机会的澳大利亚价值观的冒犯。

本文作者James Laurenceson教授是悉尼科技大学澳中关系研究所（ACRI）的副主任，他曾在昆士兰大学，山东大学和下关市立大学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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