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诺贝尔奖后的作家莫言,为什么反倒被推下神坛,很多人喊打?(组图)
话说,2008年夏天,中国作家莫言,坐在家中凉椅上,悠悠然接受西班牙《国家报》的采访。
当被问及,中国作家何时能摘取诺贝尔文学奖时,他想了想,似乎在盘点名单,最后认真回答说,“或许100年之后吧”。不料,仅仅4年之后,他就戏剧性地接到这个从瑞典天上掉下的馅饼。
可更加戏剧性的是,如果能欲知后事,我猜想,莫言估计都不想屁颠颠一路小跑,去领那个诺贝尔奖杯子。
为什么不应该去领取,因为后来的事态表明,他的损失,似乎莫名其妙地多过于得到。
除了750万人民币的实惠,自得奖后,他至今都几乎处在被内外“群殴”、被同行集体“炮轰”的状态。2012年10月他才荣膺此国际殊荣,隔年什么《莫言批判》等大部头书籍就已陆续上市,一派大批判状态。
此后,络绎不绝的“名学者、名评论家”对他搞地毯式轰炸,兴师问罪,历数“罪状”;而大众也普遍对他不依不饶,对他的人身与文品不断发起攻击,大有不批倒莫言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莫言肯定是心有余悸得了。某次难得接受访谈,他说了真实心情,“不大敢说话,一谈什么,马上就会有人来攻击”。过去的莫言,大名多只流播在文学圈,因得奖成了公众话题人物,反倒名声更臭了,这也是真实舆情。
好在莫言性子好,能应付,基本策略就是唾面自干,“人不知而不愠”,沉默以对。他的态度始终没变:当初在斯德哥尔摩作获奖发言时,他一再表示,对面世界的是非纷纭,自己希望通过作品来说话。
说实在的,莫言无非一操笔写作的,还能有什么“罪行”呢?总结起来,其实不外四点:
其一,很多人对他的获奖资格、文学水准、作品价值有疑虑。认为说莫言不是中国最好的作家,还没有实力去摘取这个最受瞩目的奖项,是名不配位。
其二,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似乎是我们的优良传统。得奖以后,他突然升座为“当今中国文坛第一人”,自然众矢集之。我们的国民性,确实是有“看谁发达就灭谁”的“仇富心理”,这不止是莫言一人暴得大名后的困扰。
其三,他写了太多中国社会的阴暗面。 那些“名教授们”早就指出了莫言的“七宗罪”:热衷描绘酷刑血腥;经常出现脐下三寸;沉迷于表现丑恶事物;迷失在民间立场;放逐了道德评判;漠视许多女性尊严。其实,按现在的标准,莫言的书确实都出不了,涉黄呀什么的,他若合符节。
其四,认为诺贝尔文学奖是“政治化”的阴谋产物,认为莫言迎合西方、丑化国人,该奖无非就是主人打赏,而莫言居心叵测,罪大恶极。
就我本人感想而言,这些攻击,我基本都认为是无理取闹,而且为这样变异的舆论生态感到悲哀。
我的总体观点,批评莫言自然是可以的,是天赋人权,是多元常态,是文学批评题中应有之义,即便是指手画脚说过于外行的话。但是,如今很多人身攻击的言论,是真正让人莫名其妙的。
比如,很多人诛心扣帽子,“莫须有”攻击,以为莫言的写作内容,那些立意在批判国民性的作品,“妖魔化中国人方面,莫言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人”,是“灭绝国人的宣言书”云云。这些上纲上线,还都是报端上的言论。而实际上, 莫言早就辩白过,他写的是小说,不是百分百的事实报道,他主旨在以批判方式去反思、去唤醒,祈望不再出现如历史上一些泯灭人性的事情来。
这种写作,稍有文学常识的,即便不喜欢也都会理解到,这也是一种可贵的反思精神,是理性的批判声音。所谓文学,绝对不只是在奉行“表扬主义”路线,更不是慷慨唱颂歌的惯性表态。极端自大的迷梦、“皇帝新衣”式的繁华,不该让所有作家去掺和的。
再比如,很多人从西方奖项出发、从阴谋论定性,而不是从文学鉴赏本身去评判莫言,将他的得奖视为迎合、视为别有用心,去讽刺,去围剿。这些人,表面上正义汹汹,实沦为了野蛮、愚昧、与粗暴门下的打手。
他们说莫言刻意迎合西方人口味,而不知道莫言1980年代出道时,连瑞典在哪都不知道,写的那些《酒国》等作品,就已经是这个格调——你能说40年轻的莫言就能预测到自己会在西方得奖,从而按需打造?更不用说,他作品等身,可在西方翻译出版的,也就《红高粱家族》、《天堂蒜苔之歌》及《生死疲劳》这三本。他是为中国读者而写作的。
莫言的作品,其写法不是没有问题,“魔幻主义”的夸诞也确实让人感情上难以接受,可更为难堪的是,某些社会流行风气,是人们不允许有不同的声音,是总爱压制异己的言论,莫言不过深受其害的一例而已。如此舆论生态环境,即便鲁师爷在世,怕也是难应付与抵挡的,一声叹息。
数年前,在美国斯坦福大学的一次演讲中,莫言说:“我最喜欢说的,是真话”。我不一定赞赏他和他的作品,但喜欢他这个心意。
虽然为莫言辩护,可作为读者,老实交代,我本人其实都不大喜欢莫言的作品。
这个浮躁的时代,哪真有什么大师与史诗呢? 我也一直觉得,莫言固然是当代中国有数的小说家,在最好的作家之列,但是否是最好的作家,疑虑很深。甚至当初为诺贝尔颁奖给他,颇感意外——我心中有更合适的人选,可以举出两三个出来。
从文学角度看,莫言的作品,优点很明显。他的特出之地,在很会讲故事,很熟悉民间底层社会,想象也极其奇诡,手法更是大胆,国内作家,能将诸如蒲松龄聊斋等言怪传统与拉美马尔克斯的魔幻手法兼收并劫其优点的,非莫言莫属。
可是他的缺陷,也同样太显在了。总体而言,他文学语言虽生动却失之于粗糙,文字甚至很鄙俗,实在谈不上啥文章之道。有评论家说他的小说像一篇篇没修改好的草稿,是内行话。再归结来说,是:文字欠缺提炼、叙事有失分寸、作品屡限于重复,还够不上“大师”的高度。
为此,我好几次与友人私下闲聊,都直言不讳说,莫言的得奖,也有运气好的成分,就是他遇上了一个太好的英文译者,反把他的缺陷给掩盖了。有心的读者,把《红高粱家族》、《生死疲劳》的中英文本对照看看,也许就能体谅我所说的了。
不过,莫言本人倒是始终谦虚的。几年前,某杂志除了专辑批判他,还特意寄给他。不想,他竟然也回信了,他的原文是:“说实话,我连小学都没毕业,能有现在的成绩,是读者对我的错爱,还被戴上一顶‘著名作家’的帽子,实在让我汗颜”。
从这一点看,不管作品争议如何,我觉得他的心胸,倒还存北方农民式朴素的初心,同时也有文学大师级的开阔。是的,一个人若要赢得敬重与爱戴,不在于其头顶光环有多亮,是不是啥诺贝尔,而在于其为人处世有多真,用心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