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命赌的按摩女、被下班的餐馆工、零客源的导游夫妇...澳洲疫情下，那些断了生计的华人们（组图）

生活从来都是不容易的，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不容易过。

新冠疫情风卷云涌全澳，几乎没有行业可以幸免。

芸芸众生在恐惧病毒的同时，他们中的一部分，还正承受着失业赋闲在家的迷茫，以及为吃穿用度发愁的恐慌。

哀鸿遍野的中餐馆：$13刀的现金工成奢想

持打工度假签证的小葛，曾在悉尼唐人街一间中餐馆做兼职服务员。生意最火爆的时候，楼梯上挤满了等位的客人。有提着蛋糕庆祝生日的，有学生庆祝考试结束的，一两百澳元的红酒闭着眼睛就开了……

那，已经是去年圣诞节前的事了。 

当时，小葛的班可以从下午3点一直上到凌晨2点，一天工作11个小时。虽然每小时只有$13澳元，但是积少成多，一天也有$143的收入。

按照当时4.8的汇率换算成人民币，日薪接近700块钱，相当于国内月薪过万的白领。逢年过节，老板还打个小红包。

圣诞庆功宴老板发红包（图片来源：供图）

圣诞节后，留学生陆续放假回国，新冠疫情迎来上半场，店里的生意直线下滑。有时候一晚只有不到10桌，小葛经常做2、3个小时就“被下班”了。

因为是兼职、现金工，经理根本不会在意你的工时是多少，只要店里没什么客人，他就会让大部分服务员先下班，最后只留一个打扫卫生的收尾。 

那段时间，小葛最怕经理突然跑到自己跟前说可以下班了。提前下班意味着没有收入，闲下来的时间也没法再做其他工作。

2月1日澳洲对华旅行禁令颁布后，情况更糟了，有时候一整天才两三桌客人，爆店的场景一去不复返。 

生意下滑直接体现在排班表上，服务员那一栏空荡荡的，因为经理和收银两个人就能照顾全场。

唐人街普遍生意冷清（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餐馆不给排班就相当于失业。小葛步行去各个中餐馆投简历，可她发现不管去哪家，什么时候去，店里都没什么客人。

唐人街一家火锅店的老板直接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刷信用卡给员工发工资了，每个星期都会有大批中餐馆关门，劝她也别干服务员了。

得知一位在George St酒吧打工度假的女服务员工时也被缩减到濒临失业，本想找西人餐馆的小葛也打算放弃了。

眼看着澳洲疫情越来越严重，小葛最终买了29日回上海的机票。刚买没多久，就传来了国际航班将于本月30日封锁的消息。

（图片来源：供图）

目前国内居家隔离条件严格，就拿上海来说，家里需要有房子，并且家人和居委会（村里）的人都同意，才能居家隔离，否则只能到宾馆集中隔离。

将银行卡里剩下的钱按4.0的汇率换算成人民币，小葛辛酸地笑了，根本不够在宾馆隔离的。

但是，相比仍在悉尼苦苦煎熬的人来说，小葛算是幸运的。据说前几天“瓷器”中餐馆招厨师，一天就来了50多个人应聘，其中不乏是家里的顶梁柱。

提心吊胆的按摩业：上班就是拿命赌博

悉尼Burwood中国城一个不足10平米的按摩店里，刘玲一个人空坐在沙发上。裹着一条红色毛毯，长发散乱披在肩上。眼线是精心画过的，但脸上分泌的过多油脂，说明她已经没心思整理自己的仪表了。 

即使打扮得再漂亮，也没有客人上门。

最近，据澳媒统计报道，受新冠疫情影响，按摩店的营业额掉了80%。

一天有2-3个客人就算生意很好了。

差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刘玲只能领$40块钱的基本工资。 

对刘玲来说，上班就是拿命赌博，赌你接待的客人没有感染。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客人接触过谁，而在他接触过的人当中，有没有被确诊的。

每当有客人进门，刘玲就会把口罩戴起来，保持2米远的距离，和对方确认服务项目。

推背虽然不需要面对面，但狡猾的病毒总是让人提心吊胆。就算大家表现得再正常，一声咳嗽总能轻而易举地暴露出隐藏在心底的恐惧。

客人一句“I am safe”，彼此心领神会。刘玲继续忙手头的活儿，心里却想着要不要请个假去医院检测一下。

Burwood某按摩院，非文中所指（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如果不是因为要还房贷，刘玲真希望可以守在家里。家，是她认为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可真要在家里守着不出来，还不上房贷，银行就要把“家”收走了，这是她觉得最难的。

以前努力工作，为了温饱也是为了还清房贷，生活有奔头，她觉得自己在澳洲有“根”了。

但现在她开始羡慕那些一无所有的打工族。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什么都不怕。澳洲赚不到钱了，大可以回国重新开始。

可刘玲不行，房子是她半生奋斗来的积蓄，不能说没就没。

特别怀念曾经，两三个姑娘一起上班，充满欢声笑语。 

可是现在，只有刘玲一人守着空荡荡的按摩店。 

而过不了几个星期，这家空店可能也守不住了，老板计划关门了。

Compsie某华人按摩院歇业（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身边不少朋友已经回国了。刘玲不是没想过回去，可是和老公一合计，与其回国，不如把钱省下来还贷。

这是刘玲移民澳洲的第五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难过。 

昏暗狭小的按摩房里，刘玲盯着一瓶洗手液喃喃自语，“再这样下去，要有人自杀了”。

性工作者：客人问疫情期能打折吗？

3月18日，在一篇澳洲广播公司关于性工作者的报道中，性工作被定义为疫情下的“高危工作”。36岁的华人女性Wendy当然不会知道，体液的交换也有感染新冠病毒的风险。

这是Wendy从事性服务工作的第14个年头，也是收入最少的一年。

2020年春节后，她明显感觉客人不比从前多。

时光倒退到3个月前，最多的时候Wendy一天能接10个客人，从下午一直忙到凌晨4、5点。

而现在，一个星期加起来才十几个，收入减少了2/3。

Wendy在家自调茶饮（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一周$1000多块的收入，除去房租和日常开销，再给家里的聋哑老母亲寄点，就没有存余了。 

为了增加收入，Wendy经常跳过妓院，去网上发一些广告。客人可以选择上门服务，也可以跟自己回家。

这样做的好处是，没有老板在中间抽成。

坏处也很明显，没了妓院的保护，安全性低，她也遇到过“逃单”的情况。

所以只要是自己接私活儿，Wendy都会要求对方先付款。

Wendy在家里角色扮演的服饰（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接待客人前，Wendy都会和远在国内的妹妹发信息，结束后也立即打电话报平安。

上门服务，限于条件，没那么多讲究。但是带客人回家，Wendy一定会要求他们先洗澡。

家里的20多条浴巾，都是为客人准备的。

她想当然地觉得洗澡可以杀菌，包括杀灭新冠病毒。

Wendy家中准备的浴巾（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以前是怕客人不戴套做，现在是怕客人带咳做。 

有次客人咳嗽了一声，Wendy紧张了好久，但只能把疑问埋在心里，怕说出来影响客人心情。

有几个姐妹，因为从事性工作，被房东发现后赶了出去。

但她不这么认为性工作有多危险，她觉得餐饮接触到的人更多、更杂，也更危险。

昼夜颠倒的工作，让Wendy时常觉得嗓子干痒，最近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为了确保自己的健康，她专门去Chemist药店买了一支温度计，每天早晚各测一次体温，确保没发烧。

客人来自各行各业，西人为主，华人也不少。有开饭店的、做外贸的、做律师的……总能为Wendy带来新大陆。

最近和客人聊得最多的，就是新冠疫情了。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个自称Peter的华裔客人，发信息问她，新冠疫情期间能不能打个折？

失业在家的导游妈妈：意外开启人生下半场

03年SARS对旅游业的冲击也很大，不过当时Tina很快就在国内找到了房地产的工作，当然，那是在国内。

两年后Tina举家搬到悉尼，和老公从事旅游工作，专门接待从中国来的旅行团。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供一双儿女在澳求学。

但随之而来的新冠疫情，却让他们双双失业。

以前两个人收入加起来每周有$2000块，现在都没了工作，只能花以前的积蓄，一下子觉得吃穿用度到处都需要钱。

有收入的时候，$10块$20块在她眼中根本不算钱，但是现在出门花$5块钱坐个火车都觉得心疼。

失业在家的前两周，Tina也尝试找过一些其他行业的市场类工作，希望像03年应对SARS那样过度一下。

但投过几次简历都石沉大海，她发现，在澳洲转型，没有和当地人打交道的工作经验，真的行不通。

Eastwood某华人旅行社，非文中所指（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在家歇了半个月，Tina去考了咖啡师证书，找了家西人开的甜品屋打咖啡，想为自己积累一些英语环境的工作经验。

以前带团走四方，现在为了$18/h的工作把自己禁锢在方寸之间，心理落差虽大，但她看中的是这份经验。

与此同时，Tina还报了一门老年护理的课程。她比较看好澳洲老年人的市场，万一以后再遇到第二个新冠，她就有更多的选择了。

既然选择了在这个国家生活，就要努力适应这个社会的规则。

Tina刚来澳洲的时候，为了赚钱，投身了自己熟悉的旅游业，和华人相处久了，就很难离开这个圈子。

现在疫情正好给了她一个空窗期，可以重新规划一下人生。

最近，Tina的咖啡越做越熟练，老板说过了Training就会调整薪水，如果收入和做导游差不多，Tina考虑长期做下去。

新冠疫情还未结束，这位失业导游妈妈已经开启了自己人生的下半场。

结语：

餐厅服务员、按摩女、性工作者、导游妈妈……和他们一起失业的，还有澳洲数百万临时工。 

据ACTU数据，在澳洲有200多万临时工，主要从事酒店、零售、旅游和教育业。

澳洲联邦旅游部长表示，在澳洲每13个岗位中就有一个依赖旅游和酒店，以政府的力量不足以拯救每一家企业或每一份工作。

这也就意味着，走在大街上的每13个人里面，就有1个人或因新冠疫情影响而丢掉工作。

眼看着，有人丢掉了赖以生存的工作，有人离开了耕耘数载的行业，有人失去了毕生经营的企业……所有人都在苦盼晴天，但新冠肺炎的阴霾不仅没有散去的迹象，反而更乌云摧城般逼近。

Burwood中国城的店家们（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记者问唐人街“小时候”烧烤店的老板，你最近听到最好的新闻是什么？

他想了想，说，大概就是疫苗进入临床实验阶段。

或许，乐观而强大的心理才是最好的疫苗，相信自己是生活的强者。

能得守住新冠疫情的下半场，想必定将无往不利吧。

（文中均为真人真事，亦均为化名）

（记者 Sar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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