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组矛盾叠加难解:当今世界的资本主义危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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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为了撰写纪念邓小平南方谈话30年的稿件,笔者重新思考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关系。30年前,面对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国际社会主义阵营轰然倒塌,社会主义思潮陷入前所未有危机的情势下,邓小平依然认为“社会主义经历一个长过程发展后必然代替资本主义”,相信“世界上赞成马克思主义的人会多起来”。这背后显然不只是因为他自少年时代便坚信社会主义,受到20世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召唤,还因为他相信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更符合多数人的期待。
众所周知,社会主义本是对资本主义的一种反抗和超越。在18、19世纪,西方资本主义野蛮生长和原始积累时期,面对当时日益严重的社会矛盾和贫富分化、底层困苦问题,社会主义作为一种寄托许多人理想的思潮开始产生。不论是最初的空想社会主义,还是马克思(Karl Heinrich Marx)、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提出的科学社会主义,莫不如此。进入20世纪,列宁(Lenin)发起俄国革命,建立苏联社会主义体制,第一次让社会主义从理念、工人运动转化为具体的国家实践。
遗憾的是,凭借以计划经济为基础的高度集中的政治经济体制,苏联虽然一度大放异彩,在短时间内快速实现工业化,与美国主导的资本主义阵营并驾齐驱,但终究还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苏联及其主导的国际社会主义阵营轰然解体后,社会主义在世界范围内被许多人贴上落后、失败的标签,仿佛资本主义才是人类的未来或宿命。但从苏联解体30年以来,世界范围内资本主义狂飙突进的情况来看,想必很多人都难以对资本主义的未来抱持信心。当然,这样说绝不是指要重回早已被历史证明不可行的苏联模式社会主义,而是说资本主义未必是人类的宿命,人类应该在借鉴资本主义经验的基础上探索更好的未来。
毫无疑问,就像马克思所说的“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资本主义有其优点,能为经济发展赋予极强的动能。而且自马克思当年批判资本主义以来,资本主义早已发生许多改变,不完全是曾经那个被诟病“每一个毛孔都滴着产业工人的血和泪”的资本主义。尤其是罗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新政和二战后民权运动兴起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纷纷进行改良,吸收许多社会主义元素,以至于就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来说,西方国家远比当时的苏联更像社会主义。但自苏东剧变后,社会主义被污名化,新自由主义大行其道,成为带有某种意识形态宰制地位的风潮。
然而,在失去社会主义阵营作为竞争对手的时时反衬、督促和警示后,因新自由主义而膨胀的资本主义日益有倒退回马克思那个时代的趋势。法国经济学家皮凯蒂(Thomas Piketty)的名作《二十一世纪资本论》已揭示出,新自由主义盛行以来资本主义国家的贫富分化严重程度日益倒退回19世纪。
单是以笔者有限的认知来看,当今世界资本主义至少包括四组难以克服的矛盾。其一,资本主义势必容易加剧的贫富两极分化与人类社会对于公平的渴望之间的矛盾。尽管不同时期、不同形态的资本主义社会,贫富分化的严重程度并不相同,但不容回避的是,以逐利为核心追求的资本,在经济关系和经济结构基本上均是私有制的社会形态下,必然会在不断扩张过程中,产生和加剧贫富分化,甚至形成拼爹资本主义,即继承财富的增长速度远远高于劳动收入,财富的多寡取决于继承、出身而非后天的努力、劳动。但与此同时,渴望公平是基本人性,起码的公平是社会稳定的基石。当资本主义产生的日益严重的贫富分化与人类对于公平的渴望狭路相逢,势必问题丛生,严重妨碍社会稳定和民主机制的运行。为了应对这一问题,通常资本主义社会都会进行周期性的自我调节,以期缓和社会矛盾,但往往维持不了多久,治标不治本,社会依旧陷入某种周期性的温水煮青蛙困境之中。
其二,资本主义经济逻辑的假设前提是理性人,是市场主体能在自身理性的指引下做出明智的决断,甚至说整个社会的所有市场参与者都有着同等的智慧、理性能力以及同样丰富的信息资源,才能达到理想的自由、平等竞争状态,但无数事例已经反复证明,人的理性是有限的,并深受非理性因素干扰,不同人的理性水平和掌握的信息资源往往参差不齐。这样既会造成贫富分化、垄断、大鱼吃小鱼,又容易使得市场主体经常陷入羊群效应之中,出现各种不理性、盲目、狂热、短视的行为,时不时导致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以及大量的低效活动、资源浪费、环境污染。
其三,逐利的资本主义将人和人的关系异化为狭隘、赤裸裸的经济关系,但人和人的关系本应是复杂多维度的。无论哪个社会,一旦资本主义大行其道后,都难以避免将人异化为工具、商品,人不再是目的而是沦为手段,一个人在社会、团体和家庭中的地位和处境往往都被庸俗化、阶级化,大众对于金钱、资本趋之若鹜,财富多寡成为最主要的评判标准,温情、道德、人生理想、精神追求均会被挤压。
其四,资本的全球化、无国界和以民族国家为基本竞争单位的世界秩序的矛盾。在全球化进程下,资本尤其是金融资本利用现有民族国家体系的缝隙获取最大利益。相较于受制于主权范围的一个个具体的民族国家,资本是在全世界范围内流动,变得比以往更不受控,更难以被有效节制和监管,比主权国家有更大的活动范围和更灵活的运作体系,而主权国家为了发展本国经济不得不依赖于全球化资本,在节制资本时要么有心无力,要么投鼠忌器,其结果是资本主义将全球纳入其中,资本赚得盆满钵满,以往一国之内的阶级分化,演变为全球范围内的阶级分化。
总之,资本主义虽然在激发人的积极性、主动性、建立经济组织、促进经济增长上,具有极强的动能,但以上四个难以克服的内在矛盾足以说明资本主义不应该也不会是人类的宿命。那些奉行资本主义的社会,只有不断吸收公平正义、保障弱势群体、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等因素,才能满足世人对于美好生活不断增长的需要。而这样的资本主义会和社会主义越来越趋同。苏东剧变所代表的国际社会主义阵营崩溃,不是社会主义的失败,而只不过是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体制的失败,不能因为具体一些国家实践的失败就一概否定社会主义本身代表的理想性和超越性。资本主义搭载新自由主义的政治快车,于苏东剧变后盛行世界30年,几乎没有竞争对手,持续膨胀,造成了全球范围内大量的深层次问题。今天,重新认识资本主义,在吸取苏联解体教训的基础上寻求另一种可能,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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