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忆东航坠机现场：空中传来“突突突”声，飞机侧身翻转后坠地（组图）

我们最终没能盼来奇迹。

3月27日，是东航客机失事的第7天。经过连续6日的搜索，3月26日晚，经国家应急处置指挥部确认，东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班上人员已全部遇难。

为了提早一天见面偷偷改签的未婚妻、带着孩子前往广州看病的一家三口、准备参加亲属葬礼的一家人......载着许多人的希望与生计，这架客机拔地而起的身姿似乎就在昨日。

然而，披着金羽、身伴祥云的“金孔雀”，未能抵达希望的终点。它如同失去动力的飞鸟，以俯冲的姿态，在短短3分钟内，从高空急速坠落，坠毁在广西梧州藤县的山坳中。

飞机坠地前曾侧身翻转

3月21日下午2时20分，东航MU5735从8870米的高空坠落，整个俯冲过程约3分钟。

埌雅村离坠机地点不到5公里，村民冯如海（化名）回忆，当时他正在收拾房间，突然听到上空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类似在矿山钻山一般的“突突突”，又好像正在碎石一样的“咚咚咚”。他出门看到，不远处有一架飞机正从空中往下坠。

他回忆，飞机在触地之前，机身曾侧身翻转了大约90°角，随后发出打雷一般的巨大轰鸣，坠落在山坳后不久就冒出白烟，失火持续1个多小时。

冯如海的家距离西江机场很近，他常常听到飞机轰鸣着从上空掠过，但这一次，飞机的声音显得不太寻常。“从声音就知道飞机出了故障。”冯如海说。

吴翔（化名）当时距离事发地点不过5分钟的车程，他在塘步镇开了一个汽车修理店，事发时他正在律村附近维修车辆。他也回忆，当时飞机是俯冲的姿态，机头朝下以约85°角的倾斜坠落，一侧机翼正在冒烟，白烟中夹着黑烟。

飞机俯冲的画面，恰好被北辰矿业的监控拍了下来。监控显示，飞机以近乎垂直的姿态高速坠向山谷。北辰矿业距离事发地莫埌村5.8公里，公司有多座矿山，他们在山上的道路装有监控探头。

事发时，广西移动的网络技术人员李晨宾和同事邝建军正在附近的山上检查通讯线路，当时他们距离坠机地点直线距离仅数百米，在听到巨大的爆炸声响后，他们看到附近山头冒出了滚滚黑烟。意识到事态严重，两人开着摩托车赶往事故现场，并于10分钟后抵达。看到飞机残骸后，李晨宾于2时30分左右报警。

警察赶到时，已有许多村民闻讯前来查看，当时飞机已完全解体，残骸遍地，最大的残骸则是一个有东航标志的机翼。最初，不少村民还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直到看到新闻，他们才知道失事的是一架东航的客机，上面载有132人。

坠机事故发生后，曾引发山火。李晨宾和同事们留在现场，跟随公司由无线、传输、优化等专业技术人员组成的突击队保障通讯网，直忙到凌晨两点才回到宿舍，那时，他的脚已经肿胀得没有任何感觉。

艰难的救援

飞机失事的地点位于藤县莫埌村。当地很多村子以“埌”字命名，字意为“山脚下的坡地”。藤县大部分为丘陵地带，地势起起伏伏。在山脚下的坡地，人们聚集在一起开垦劳作，形成一个个自然村。莫埌村就是其中之一。

东航MU5735坠落的区域位于三座山之间的山坳，那里本是村民承包的一片砂糖橘果园，因为撞击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坠机后引发的山火，让周围的植被染上一片焦黑。

事发地附近金板村村民钟强（化名）在为此次坠机感到哀伤的同时，也为同村一些村民感到庆幸。因为那片果园正在进行除草等作业，事发时是中午午休时间，果园无人劳作，果农躲过一劫。

由于坠机现场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可以进出，大型救援和应急通信设备根本无法进入，事发当天有关部门直接在高速s40莫埌村段临时开了个出入口方便大型救援机械设备进出。

从3月22日起，搜救现场便陆陆续续下起了雨。到了3月24日，雨势变大，搜救现场变得泥泞不堪，一些区域出现了小型塌方，当地气温也从22日的20℃陡降至10℃左右。3月25日，温度回升，空气湿热，一些救援人员在长期持续作业中体力透支、满脸通红。3月26日，晴雨交替，气温再一次下降。反复无常的天气，给救援带来了巨大的困难。

每一天，武警官兵、消防人员等救援人员携带着救援工具组，绳索抛投器，经纬仪等专业装备器材以及搜救犬只，进入核心搜救区进行搜救。同时，大量刑侦技术人员携带设备进入事故现场。连日来，搜救的范围逐渐扩大，搜救人员发现大量飞机残骸、机上旅客的物品以及人体组织碎片。

从直播画面可见，搜寻工作区内的人员的服装颜色，前几日还是橙、黑、绿，25日后变成一片白。各方救援人员穿戴了白色防护服、防护手套，戴上了N95口罩。在搜寻现场，淤泥非常深，要依靠挖掘机先将淤泥翻出来，再由消防员用铲子、铁锹一点点翻泥土寻找。救援人员的腿部深深陷入淤泥中，脚踩进去很难拔出。

据官方消息，连续6日的搜救，全体消防救援人员搜寻范围累计超过24万平方米，抽排积水1500立方米。到27日上午11时许，第二个黑匣子（飞行数据记录器）终于找到。

“每个人都想帮上忙”

东航MU5735，本与藤县这座小县城没有交集。如今，这趟航班成为当地每个人心中最关切的所在。

“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东航搜救的消息。”钟强说。即使住在莫埌村内，距离搜救区域不足千米，70岁的老人陈寿（化名）依然每天打开电视，看新闻里的报道，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听到有人被救出来的消息。

由于救援现场路面狭窄，运输物资的任务落在村民组成的爱心摩托车队上。在坠机发生不久，莫埌村就建立了志愿者群，组织了数十人的摩托车队，不断往事故现场运送人员和物资。村民刘文龙（化名）就是其中的一员。

封锁区外，一些当地人也想方设法地希望能做点什么。在律村村口，有一家24小时不打烊的小卖部，它坚持亮着灯，只为给救援和值守人员提供热水、充电等免费服务；一些救援人员来到藤县里的餐饮店、小超市去吃饭、购物，店主总是想方设法地让他们“赖账”；这几天，当地许多爱心人士时不时驱车赶到指挥部，他们或是带了泡面、矿泉水等，或是带了雨具、帐篷等物资。他们卸完车就走，并不在这个拥挤的小院作过多的停留。

“在藤县，每个人都想做点什么。”一位村民说。

带不回家的亲人

3月26日晚，“3·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国家应急处置指挥部确认东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班上人员已全部遇难。

早在3月22日，梧州市殡仪馆的车辆已经来到事故现场不远处停放。梧州市殡仪馆安排了8辆殡仪车，分为4组，等待着前线的指挥部的通知，随时准备进入现场运送遗体或失联乘客的其他物品。

“自治区民政厅殡葬服务人员已到场协助开展工作，民政部门对接收的遇难者遗骸、物品均已妥善保管。”3月26日，广西壮族自治区消防救援总队总队长郑西表示。梧州市殡仪馆工作人员称，待搜救工作和DNA鉴定结果出来之后，将联合相关部门联系乘客家属，做好相关认领工作。

此前，搜救工作虽然仍在持续，一些失联乘客们的家属已未再抱有幻想。他们在附近的山坡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祭奠平台，摆放着一些鲜花等，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和陪同下陆续前往事故地点祭奠遇难的亲人。

3月24日上午，陆续有家属冒雨来到坠机地点，有人带着鲜花和香烛，大多由工作人员陪同。有四名家属走出封控区。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走在后面，前有两人拿着纸钱沿路抛撒，平均二三十步抛撒一次。一位家属边撒边喊“幺妹儿，我接你回家咯”。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间久久回荡着。

综合各媒体报道，132名遇难者中，有带着蝴蝶结的女孩儿、带着孩子前往广州看病的一家三口、3月23日过生日的湖南女孩、为了提早一天见面给惊喜偷偷改签的未婚妻、去参加亲戚葬礼的一家人、考研去学校参加复试坐在飞机上看书的男孩、瞒着父母偷偷去见女朋友的男孩、吵架没有和好的女孩子、几年未见准备去看望国外留学女儿的母亲、有支撑着一个家庭的2个孩子的父亲……

截至26日12点，当地累计接待80名失联人员来梧家属共计493人，555人次，涉及17个省，74户家庭，有478人到事发现场凭吊。

3月24日，在搜救现场，有家属用陶罐带了现场的泥土回去。

位于藤县的这个小山村，从此便是许多人一生的牵挂，因为这里留下了永远带不回家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