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巴斯战役是俄乌之间的会战吗？（图）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

在俄军将主攻方向收缩到顿巴斯地区之后，俄乌之间的战场形势在发生逆转，顿巴斯地区的战事似乎变成了俄乌之间的主力会战。

主力会战的意图是，就在要进行主力会战的这个地方、这个时刻战胜敌人，它体现着全部战争计划和一切措施以及对未来的一切遥远的希望和朦胧的想象。对这个大胆的问题作出答案，是命运攸关的问题。

——克劳塞维茨

顿巴斯战役急转而下吗？俄军攻入红利曼，占领北顿涅斯克市中心，乌克兰方面也承认顿巴斯形势非常严峻。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接受法国媒体采访时表示，“解放”乌克兰顿巴斯地区是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中决不妥协的“优先事项”。美国总统拜登则表示不会向乌克兰提供可以打到俄罗斯境内的多管火箭系统。而亨利•基辛格在达沃斯论坛上呼吁俄乌尽快达成和平协议，避免事态升级演变为北约与俄罗斯之间的战争。

以上事态似乎表明，在俄军将主攻方向收缩到顿巴斯地区之后，俄乌之间的战场形势在发生逆转。从俄乌开战之后，似乎没有发生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大会战，而俄军收缩战线之后，顿巴斯地区的战事似乎变成了俄乌之间的主力会战。战争最终是交战双方物质和精神力量总和之间的长期博弈和较量，战争就是一连串的战斗，而战斗的目标就是打垮敌人，包括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瓦解敌人的战斗意志、占领更多的阵地等等。随着马里乌波尔战役的结束，顿巴斯战役越来越具有主力会战的色彩，不到最后的时刻，很难以战术性或者策略性的胜败来界定会战的结果。

一

克劳塞维茨认为，“主力会战的意图是，就在要在进行主力会战的这个地方、这个时刻战胜敌人，它体现着全部战争计划和一切措施以及对未来的一切遥远的希望和朦胧的想象。对这个大胆的问题作出答案，是命运攸关的问题。”主力会战是战争中决定成败的焦点，就像是阳光下的放大镜一样，聚集起来的能量足以点燃大火。在西方战争历史中，会战具有非常神圣的地位，无论统帅还是一线将领都寻求主力会战的机会。只有通过大会战，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在德语中，“会战”就是从“屠杀”而来的，可以说，主力会战体现了战争最血腥和残忍的一面。俄乌战争从最初的闪击战变成消耗战，俄军的全线出击没有一招制胜，也没有打垮乌克兰军队和政府，反而陷入了持续的消耗之中。从4月18日之后，俄军宣布进入“第二阶段”的作战任务，但直到5月18日，马里乌波尔的亚速钢铁厂的战斗结束之后，俄军才真正收缩战线，集中兵力于顿巴斯地区。从俄乌战争的战场态势来看，顿巴斯战役正在成为决定俄乌战争的主力会战。

第一，顿巴斯战役使俄军回到了开战之初的目标。俄罗斯在承认顿巴斯两个“共和国”之后，派军队进入顿巴斯地区进行“维和”，过了两天，对乌克兰发动了全线进攻，战争的目标被放大，而经过三个月之后，俄军的作战目标又回到了顿巴斯——虽然俄方一直坚称军事行动是按照“既定目标”展开的。拉夫罗夫在近期的采访中所表达的目标也是逻辑混乱，既然俄罗斯承认卢甘斯克和顿涅斯克是独立的共和国，又何谈俄罗斯去乌克兰顿巴斯地区“解放”呢？退一步讲，俄军目前进行的顿巴斯战役本身意味着第一阶段战争的失败。所谓“解放”顿巴斯，那么其目标就是要打败乌克兰军队，占领顿巴斯的土地，最终将这些占领的领土“合法化”。这就是为什么俄罗斯不断披露在顿巴斯占领土地的进展，一俟完成对顿巴斯地区的占领，俄罗斯可能将举行“公投”，将顿巴斯并入俄罗斯，以核武器来威慑乌克兰和北约。从俄罗斯发动对乌克兰战争以来，顿巴斯地区是俄军必须要坚持的目标，否则，难以向国内说明这场战争的合理性。

第二，乌克兰也在收拢兵力，集中于顿巴斯地区。虽然在顿巴斯地区，乌克兰军队近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没有改变开战三个月来，乌军成功防御并进行反攻的事实。在开战后第一个月，乌克兰面临俄军从北、东、南三面的大包围， 基辅才是俄军的最终目标。一个月之后，俄军从北部撤军，主要在南方和顿巴斯地区加强进攻，而乌军在哈尔科夫州连续反攻，将俄军赶到了俄乌边境地区。在赫尔松、尼古拉耶夫等地，乌军的反攻对俄军造成了越来越大的威胁。从战场态势来看，俄军缩小了对乌克兰的合围圈，最终将可能聚焦于顿巴斯的某些战场的决战，而乌克兰越来越体现出内线作战的优势，随着丹麦提供的鱼叉反舰导弹形成战力，俄罗斯在黑海沿岸的进攻将会受到更多打击，已经遭受巨大损失的黑海舰队会面临更大挑战，俄军占领黑海沿岸，将乌克兰变成内陆国的目标也将难以实现。总体来看，乌军还没有全力投入顿巴斯会战，在南线的反攻，尤其是黑海沿岸港口的解放，关系到乌克兰粮食出口，而粮食出口则关系到世界粮食价格，更具有迫切性和战略性。就像克劳塞维茨所强调的，“战略上最大的智慧就表现在为主力会战提供手段，巧妙地确定主力会战的时间、地点和使用兵力的方向，以及利用主力会战的结果。”俄乌在宽大的战线上交战，顿巴斯主力会战或许还没有到来，需要双方有决战的意志，在选定的时间和战场，进行关乎成败的大决战，而这样的主力大决战将是乌克兰的战略反攻。

第三，主力大会战是一连串的战斗，通过双方的损害比例最终来确定会战的成败。如同复杂的市场交易一样，小规模战斗的成败需要落到账本上，最终需要算总账，看看是输还是赢，只有到会战的结束，才能看到最终的结果。在会战过程中，无论交战双方还是外界都很难得知战场的真实损耗，战场上的物质损耗是能看到的，比如武器的损失、兵员的死伤俘等，精神和意志的变化则很难量化，战场的信息本身就是士气和斗志的一部分。主力会战对统帅的意志力是巨大的考验，统帅的勇气和智慧同样重要。主力会战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胜利。所谓的胜利就是打垮敌人，占领阵地。乌军的目标比较明确，那就是保持领土和主权完整，唯一比较有含糊的是，乌军的作战目标是否包括收复克里米亚半岛，毫无疑问的是，顿巴斯地区是必取的目标。俄军的目标则一直处于变化之中，顿巴斯地区或许是俄军的“小目标”，但是，最近俄方夸大顿巴斯地区的缓慢的进展，尤其是夸大了红利曼的战略价值，而俄罗斯总统普京则提出要以粮食出口换取西方解除对俄制裁，这透露出的信息在于，俄罗斯在顿巴斯会战的目标包括西方解除，至少是部分解除对俄罗斯的制裁。换言之，俄军在顿巴斯会战尚未结束之际，试图以战场上的局部胜利去实现战场之外的目标。

第四，主力会战是双方物质和精神力量的对撞，具有绝对战争的特质。在俄乌战争进入第二阶段之后，俄罗斯收缩战线，集中兵力，尤其是俄军的重型武器，在顿巴斯战场可以说“倾全力”进攻。俄军的强势进攻将战场聚焦，乌军在前一阶段所使用的游击战术遇到了比较大的困难，红利曼、北顿涅斯克等据点被俄军占领。乌军的轻型、单兵武器很难抵挡俄军重型武器的攻势，在西方援助乌克兰的重型武器尚未成军之前，俄乌之间的主力会战还不会真正到来，而俄军一个月来在顿巴斯地区的进展是缓慢的，能够积小胜而成大胜，难以预料。在顿巴斯会战过程中，大兵团的阵地战，乌军的优势被抵消，只有依靠与俄军旗鼓相当的装备和战力才能进行主力会战。

二

顿巴斯的会战的进程、结局和影响都已经超出俄乌两国和两军，而是关乎俄乌战争全局的一次大战。

第一，顿巴斯会战是俄乌之间的持续消耗战，凝集了以前笔者所分析的军事战、经济战和舆论战，在这三种战争中的实力对比存在巨大的差异。从军事战的角度来说，乌军并不占据上风，但俄乌之间的实力对比因西方大量军援和情报支援而大为均衡，乌克兰军队已经“北约化”了。从战斗的胜败的标准来衡量，一方面是占领的地盘的大小，俄军在顿巴斯取得了一系列战斗的胜利，这是客观事实；另一方面，是双方战损的比例，即哪一方的损失更大，从开战之后，俄军宣称已经对乌克兰完成了“去军事化”，消灭了乌克兰的海空军，但俄军自身的战损也非常大，一线将校级军官被大比例“斩首”，精锐部队和主力装备折损，以至于最近将半个世纪之前生产的坦克运抵前线，可见其装备的损耗之严重。会战并非一次战斗，最高统帅研判战场态势的另外一个指标就是己方的预备队或者生力军，俄乌两国进入消耗战阶段之后，兵员、武器装备的潜力决定着最后的战场形势。乌克兰持续进行战争动员，有大量的后备军，而俄罗斯没有进行战争动员，官方宣布放宽了招募士兵的年龄限制，但能够动员多少人员参战是个问题。另外，在俄乌战争中，俄罗斯边疆地区的中下层被征召参军，尤其是车臣军队在俄乌战场的“表演”，对俄军的组织、纪律、士气都是很大的损耗。

第二，西方援乌的力度与对俄罗斯的制裁决定着俄乌两国的战争潜力。乌军的消耗主要由西方的援助补偿，而俄军能否得到有效的补充，则取决于制裁的力度。俄罗斯央行行长承认，俄罗斯依靠库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库存耗尽之后，俄罗斯的生产就停滞了。虽然有俄罗斯专家建议俄罗斯要建立自给自足的生产体系，但这完全没有可能，尤其是俄罗斯经济产业结构畸形单一，也没有真正经历过信息化的洗礼和重塑，要建立起一套自给自足的产业体系，只是空中楼阁而已。媒体频频披露，俄军装备上出现民用零部件，甚至从民用设备中拆卸相关元件。

第三，俄罗斯在与西方的经济战中处于绝对劣势，俄罗斯受到的全方位制裁已经对俄罗斯产生了比较严重的后果。这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与意大利、法国、德国领导人通话时提出的要求中可以看出：俄罗斯可以开放乌克兰粮食出口通道，但条件是西方解除对俄罗斯的制裁。俄罗斯手中的经济武器是石油、天然气和粮食，欧盟基本通过了禁运俄罗斯原油的决定，而天然气的替代战略已经开始启动，未来欧洲能源市场将会去俄化，至少俄罗斯难以将能源“武器化”。当然，西方遇到了越来越大的通胀压力，但在战争的框架之下，比拼的是谁的相对损失更大，谁更能承受和消化这种损害。

顿巴斯会战已经拉开了大幕，俄罗斯、乌克兰是会战的“物理战场”的交战方，北约、欧盟等各方其实也是顿巴斯会战“参战方”，各方之间的博弈将左右会战的走向。俄乌战争最终要在一场主力会战之后才可能结束，从整体而言，俄军已经遭遇重大失利，闪击战变成了消耗战，甚至变成了持久战。而乌克兰抵住了俄军的大兵压境，在顿巴斯地区构筑了防线，避免了“溃败”，从统帅到士兵，积累了对俄作战的信心和士气。而顿巴斯会战，不仅将是俄乌战争的转折点，也将是乌克兰国家立国“神话”的一部分，会形成乌克兰人共同身份的历史经验。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