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40岁学会认字后，她们才看懂家门口的通缉令（组图）

识字、说普通话，现在对我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但整个时代都坐上5G特快列车，有群女性却连公交站牌都不认识，普通话也不会说。

她们就像被隔绝在现代生活之外的孤岛。

但这群女性，在知天命之年，拿起纸和笔，开始从0学习识字读书。

全靠经验在村庄活着的她们，突然想要尝试掌控自己的命运。

01

30岁了，我连名字都不会写

晚上八点，一群女性有说有笑地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她们没回家，径直走向了那间留灯的教室。

但当试卷发到手上，她们的眉头就再也没放下过。

“吴玉……吴玉柔……柔”，她拿着铅笔写了又擦，桌上铺满了橡皮屑。在试卷上写名字，已经是她的第一道难题了。

△纪录片《理想的乡村》｜图源：视频截图

这群女人住在广东潮汕揭阳览表村，这里满是禁毒标语和沉迷六合彩的妇女，街上的巨型广告牌张贴着被抓捕的毒贩照片。

孩子们的童年由老虎机陪伴，十四五岁辍学、外出打工，母亲多半是不识字的文盲。

△图源：网络

在当地，村里的长辈们说，女孩读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外出打工挣钱。

很多家长甚至希望孩子不要读书，等到了六年级，会认字、说普通话，就出去打工。

在工厂里剪线头，每月拿1500元的工资。

在外人看来，潮汕地区素有“重男轻女”的风俗。

潮汕人把儿子叫“逗仔”，女儿是“走仔”，和字面意思一样，一留一走。

女儿长大嫁人，住进别人家，所以大多数家庭不愿意花钱在女孩身上。

但是不愿花钱，不代表不愿收钱。女生外出挣钱也要寄回家的，要留着盖房子，谁家盖得好，谁家就有面子。

这里的女性，她们看不懂农药化肥的袋子、不认识公交站牌、出去打工也看不懂劳务合同、朋友圈找人也完全靠辨别头像……

世界往前推进的过程，好像把她们落下了。

就在这样的村子里，一间新女子夜校却在2014年开了起来。

8年里，一共有270名农村女性回归课堂，每周一、三、五，拿起铅笔，通过诵读诗词，开始学写字和说普通话。

△图源：网络

她们大多已经4、50岁，但从未就此认命，仍旧想通过学习知识，挣扎着站起来。

开蛋糕店的陈丽晶，她的读书生涯断送在十多年前。

那天早上，她亲眼看着父亲拿着钱去交学费，她兴冲冲地跑到河边洗衣服，可就趁这个空档，母亲已经冲到学校，拿回了学费。长大后进了工厂，看不懂路牌，也看不懂合同，稀里糊涂就按了手印。

在批发市场卖菜的李摇猜，附近工厂的外地人常来光顾她的摊位，她不会普通话，吭哧半天也说不上来。她听不懂，也不会说，困在方言里的她突然醒悟，想做好生意，就得学会普通话。

另一位学生53岁的林赛梅，她质问父亲为什么不给她读书，父亲回答，没有这样的社会能让你读到满足。

△纪录片《理想的乡村》｜图源：视频截图

这样一群“村妇”，汇聚到了新女子夜校。

她们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独立，有自己的思想。

只是在这样一个毒贩横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村庄里，识字有那么重要吗？

02

会写名字，是夺回自己身份的第一步

根据国家统计局人口抽样调查，2019年我国女性文盲是男性文盲数量的3倍。

这个差距，已经可以看出男女在贫困地区地位的差异。

在览表村，40岁以上的妇女超过1000人，绝大部分只有小学文化，有很多连一天学也没上过。

在女子夜校工作的林老师说，当地人在称呼已婚女性时，会称之为：某某嫂、某家老婆、某人妈妈。但在夜校里，她们有自己的名字：摇猜、赛吟、美莲……

那张学生每天都要写的签到表上，布满了歪歪扭扭的名字，那是她们刚从学校学会写的名字，也是她们找回自己身份的标志。

新女子夜校的创始人名叫吴利珠，也是览表村人。

她十五岁“出花园”（当地成人礼），父母给了她100块，她就辍学开始了在珠三角辗转打工的生活。

每年都回来的她，发现，世界秒速变化，只有览表村，还是那个样子。

只要家里没男生，生了四个也要生。

△纪录片《理想的乡村》｜图源：视频截图

生出来，没有经济能力养，只能挑着优育，女孩永远是被剩下的那个。

△纪录片《理想的乡村》｜图源：视频截图

她决定回来开设夜校，就是为了在这群女性与外部世界搭建起知识的桥梁。

毕竟，受教育，就意味着觉醒，意味着有更多选择的可能与机会。

2014年，吴利珠回乡自费建立了览表图书室，主要面向村里的儿童妇女，这就是新女子夜校的前身。

她开设了儿童防性侵、妇女防家暴课。每次听到家暴的话题，总会有些妈妈落泪。

面对这些眼泪，吴利珠如果跟这家很熟，就会直接去开导那个丈夫。

不仅是她在努力，课程本身还是很有有成效的，有的妇女听了课也往心里去了，她们自己就有了离婚的主意。

△纪录片《理想的乡村》｜图源：视频截图

但就是这样一件让女性觉醒、赋权的事情，村里人看不到它背后的深意，成了他们口中所谓的“胡闹”。

吴利珠的父亲，觉得白养了她。

△纪录片《理想的乡村》｜图源：视频截图

还有学生告诉吴利珠，老公说她，七老八十了还读书，丢不丢人。

他们自然也不懂新女子夜校老师的想法。

这群本来已经闯进大城市的女性，抱着启发另一群女性的理想，回到乡村。

老师林楚玲，原先在深圳工作，对于她回村，亲友都无法理解：大家都想往外跑，你年纪轻轻就回村里，工资低，还晒得黑不溜秋的。

在乡村，生存是必要的；女性操持家务、为家庭谋生是正当的。

当一个女性想要学习知识、萌生独立的想法，是不必要的；她们相互结伴，彼此点亮，想要为自己扎入更广阔的天地，是不正当的。

但当她们醒来之后，注定无法再沉睡。

03

抑郁的反义词是生命力

近年来，有不少和新女子夜校相似的机构，为基层女性的世界，点亮一盏知识的烛火。

比如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让家政阿姨们放下锅碗瓢盆、扫帚抹布，拿起画笔作画，铺开纸张写诗。

深圳的绿色蔷薇，象征着女工们既要面包，更要象征着尊严的玫瑰。她们聚集在一起，看文学作品，唱歌、演话剧。

在知识到来之前，她们的生活只有必要的奔波劳碌。

她们并非天生闭目塞听，而是被社会规则所围困在了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即便萌生了独立意识，社会文化仍旧会对她们进行围猎，规训她们留守在原点。

其实，她们又何尝不是我们。

尽管我们生活在钢筋混泥土的城市里，我们有自己的现代文明，但这场围猎也无处不在。

我可以上班、看书和旅行，但当我一旦触碰到那些没有白纸黑字写下来的“社会规矩”时，我同样无助、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那些是我们生存的边界，是女性生活空间的框架。

我看到过一位名叫张春的心理咨询师说：无论贫穷富有、高知无知、婚配与否，向她咨询的那些女性，似乎都在讲述一个故事。

她们这样描述自己：我像被圈养在笼子里，怎么看也算养得很好……可是，我怎么活下去呢？

这就是女性抑郁。

这不仅仅是览表村文盲妇女的困境，这是所有生活在如今时代下女性的困境。

没有饿肚子的困扰，为什么还要去识字？

没有不让你们和男性竞争，为什么还要争取更多权力？

从乡村到城市，这个框架在变大，但它的局限性一直都在。

从孩童妈妈多喂弟弟一口饭的哭闹，到长大后公司多给男同事一百块的抗议，我们总是“闹”个没完。

抑郁的反义词不是开心，是有生命力。

但底层妇女更难突破这场围猎。生活对女性而言不是密不透风的，是一层层有重压的密网。每过一层网，都是将自己打碎重组，只为了通过这些细小的网孔。

那些来自底层的声音，她们害怕过网之后无法重组，看着自己的决心就那样碎了一地，她们没有能力或需要很久才能适应新的生活，这时家里人和村里人还会踩上一脚：让你当初不听话！

是的，她们没有试错成本。

这让我想到中央美术学院的一件毕业设计：《破镜》

我大概完好，却又支离破碎。

△央美毕设《破镜》｜图源：网络

每个碎掉的镜面都能投射你的影子，越碎你的影子就越多，越碎你能过的网也越多。每一个断面，都是你努力获得生命力的痕迹。

但我们要做的不是摔碎自己，而是破网。若太难了，也要让所有女性把网孔撑大，我们的呼吸才得以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