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25岁,留学归国,她给富豪当保姆,被妈妈拉黑了…(组图)
五年前,海外留学归来的90后女孩尼莫,选择留在北京别墅区做家政。
今年4月2号,她庆祝了自己三十岁的生日。
对于过去的这几个月,她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2021年年末,她因分享自己的住家保姆经历而意外爆火。
“90后女生做住家保姆月入过万”登上热搜,相关社会话题“高端家政为何吸引年轻人入职”引发广泛讨论。
人们惊讶于一个会小提琴、钢琴、英语、日语,留学归来的90后女孩,竟然会在北京干着一个传统意义上“没有技术含量”的“保姆阿姨”的工作。
疫情期间,在尼莫繁忙的工作间隙,我们和她聊了聊。
今年初,北京疫情袭来后,尼莫所在的雇主家的小孩开始上网课。
以前小孩上午去学校上课,她要在家负责做一部分家务。
现在孩子全天在家,学习的时间都需要尼莫陪伴。
拼乐高、布置学习任务、一起阅读绘本,都是尼莫的重要议程。
孩子在家的时间,决定了尼莫的工作强度。
最近,她已经一两个月没有自己的时间。
非疫情期间,课外班正常开放时,尼莫会在等待接孩子的时间里,学习一会儿英语或者剪剪视频。
现在只有每天晚上下班后,回到自己温馨的小房间,她才能够有一段可以自己安排的私人时光。但往往,不到半小时,她就已经困到睡着了。
疫情之下,她感到住家保姆这一职业展现出了格外的稳定性。
即使外面风浪再大,生活总要如期进行,而她的事业就是生活本身。
若以生活为事业,便永不失业。
尼莫本名刘宇,是家中独女。
从小,父母从未亏欠过对她的宠爱。所以当她以“住家保姆”的身份出现时,不少熟识的人都表现出了惊讶。
其中母亲的反应最为激烈。
去年11月初,尼莫的一条“90后住家保姆的一天”的短视频大火,母亲第一次从视频中看到了女儿的工作内容,又心疼又生气,一气之下便拉黑了尼莫。
尼莫和母亲
因为考虑到母亲的感受,尼莫很快删除了那条视频,但还是没换来母亲的原谅。
母亲曾多次提议让尼莫去考当地的音乐老师,“有个编制,将来稳定。”
这符合许多人对于女性职业的期待,但尼莫却“最讨厌稳定”。
“别人可能想要稳定,我就特别讨厌稳定,我就恨不得自己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尼莫常常想,如果现在就能一眼望到70岁的生活,且一成不变,那实在太没劲了。
世俗的标准好似一张大网,她可以暂时在空隙中歇息,但没人能真正从中永远地逃脱。
社交平台上,有人给尼莫留言,“你就是保姆命,就一辈子干保姆吧。”这让尼莫火冒三丈。
尼莫当即回怼了一句,“敢问您是什么命?”,没想到对方继续咄咄逼人地反问道,“我能请得起保姆,你说我是什么命?”
从业五年来,她接触过不少身价不菲的雇主。
他们大多十分低调,无一例外都很有涵养。
尼莫能够分辨什么是发自内心的尊重,“真正有钱的人,反而是不会在网络上说这样的话。”
命运图卷的展开,总带着三分的戏剧性。
在成为住家保姆之前,尼莫有着多重身份,她是音乐表演专业的毕业生、日本归来的留学生以及职业化妆师。
丰富的经历让她拥有了区别于普通家政从业者的职业竞争力,但这一切都并不在尼莫的“计划之中”,回看她的成长路径,每一步几乎都是被某种直觉推着走。
“不按常理出牌”,提起女儿时,尼莫的父母常常这样讲。每次尼莫打电话说,“有一个好消息”时,尼莫的爸妈往往会在心中提着一口气,担心尼莫又有什么“新动作”。
担心之外,父母清楚的是,尼莫是个自己拿主意拿惯了的孩子。
自12岁起,尼莫便在寄宿学校读书,她的独立性也逐渐养成。
“我是那种,离开家时间越长,越不想家。”
少女时代,尼莫最大的烦恼便是自己的样貌。
尼莫回忆,这种外貌焦虑自打记事起,就困扰着她。
小时候,尼莫曾多次问父母,“我长得丑吗?”
父母给出了尼莫认为十分客观的评价,“肯定不是太丑,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就是一般人。”
高中,尼莫的相貌困境变得更为强烈。
自小有着强烈表演欲的尼莫,想走艺术生的道路。
但在艺考的现场,尼莫只想把头埋得深一点更深一点,在她的四周,“目之所及全是漂亮小姑娘”。
“我的发际线一直很高,牙齿也很突。
“为了改变自己的“硬伤”,尼莫试着植发、正畸、减肥。
这是她所认定的人生“三大坎”。
为了这三件事,尼莫付出了金钱和时间,以及难以承受的疼痛。
整发际线,是要将头发的毛囊种植到额头前方,做完手术那天,尼莫满头是血。
经历了痛苦的恢复期,尼莫如今对植发的成果还不甚满意,“当初设计的发际线还是有点高了。”
在牙齿上,尼莫付出了更多:更长的周期以及更多的经济投入。
她至少需要三年半的时间才能完成一轮调整,想起当时咬牙分期付款的刹那,尼莫感到自己有些“勇”,“那可是14万啊。”
尼莫样貌的改变
相比整牙之前,尼莫的样貌确乎在一点点调整。
这个进程预计还会持续一年以上。
这些改变的效果之慢,当事人常常看不出来。
但从旁观者阔别许久的偶尔惊讶中,那些意料之外的正面反馈,足以让尼莫感受到自己的坚持是有价值的。
即使慢一点。
2014年的夏天,22岁的尼莫从音乐系本科毕业。同年毕业的同学不少去做了音乐老师,这实在不是尼莫所向往的。
她想出去看看。考虑到欧美国家的费用较高,尼莫找到了去日本游学这条路。
带着一股子冲动的劲头,尼莫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全脱产学习日语,并如愿在2015年初成为了一名日本留学生。
相较于要读一个学位回来,尼莫更迫切的心情是去“看世界”。
然而,看世界简单,生存却难。
尼莫没有想到的是,很多简单的事情,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竟能变得那么困难。
睡眠问题困扰着她,“我这个人吧,只要睡不好觉,我就什么心情都没了。”
回忆起在日本的那段日子,尼莫觉得实在称不上愉快。
因日本全境均处于地震带,日本的房屋建筑往往采用木制结构,质量轻、抗震性能更好。
但劣势也相当明显。
尼莫最直接的感受就是,“隔音很差”。
楼上楼下,邻居左右的声音常常听得清清楚楚,住在尼莫楼上的年轻男孩总是打游戏到凌晨三点,他敲键盘和激动呼喊的声音都常常吵得尼莫睡不着觉。
没睡好觉的那一年,尼莫感觉自己“都快神经衰弱了。”
每次看到住在旁边的日本老夫妇,尼莫也会想,他们是怎么适应这样不隔音的环境的呢,能休息好吗?
为了减轻留学期间的经济压力,尼莫会留心各种兼职的工作机会。
当时,尼莫在日本上的学校,会给学生提供一些勤工俭学的机会。
每天一早开始,尼莫会去到学校合作的印刷厂包书皮,中午再骑半小时的自行车赶回学校上课。
授课时间会从下午一点持续到晚上。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还有第二份工作在等待着尼莫——打扫学校教室的卫生。
这会赚取额外的津贴。
然而打工结束后,迎来的又是难以入睡的夜晚。
“一天两份工,晚上又睡不好觉,你说痛苦不痛苦。”
在日本的日子里,尼莫的独立生活能力再次得到锤炼,做饭洗衣等家务事愈发纯熟。
那时她尚不知道,未来这些生活技能将成为她重要的“吃饭的本事”。
从日本回国后,尼莫下的第一个决心,依然充满着冲动色彩的:学化妆。
光鲜亮丽的演艺圈是尼莫从小向往的世界。
那是美貌和颜值经济的聚集和爆发之地,认为自己有着颜值短板的尼莫,对那些能够靠颜值吃饭的人充满了好奇。
而化妆师,似乎正是最接近这一圈子的职业之一。
交了一万多的学费之后,尼莫成为了正式的化妆师学徒,进入了这个圈子,尼莫才发现原来化妆师的世界也自有其分类,比如新娘化妆、时尚化妆、艺术化妆。
跟明星接触最多的便是时尚化妆,在学习的过程中尼莫也实现了见明星的愿望,比如“白到发光”的超模何穗。
也是在这份工作中,尼莫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位“雇主”。那是一位相熟的客户,恰好需要一位能带孩子学习的住家保姆。
尼莫决心先给自己三天时间试一下。2017年,25岁的尼莫在北京,正式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份家政工作。
作为家政行业的新人,尼莫当时并未经过任何培训。那时,她不仅要陪伴孩子学习,还要负责一家三口的一日三餐,包括全家的家务。
如今回想起自己的第一份家政工作,尼莫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那么大的强度,还敢给一家三口人做饭,我胆子真是够大的。”
第一家雇主出国后,尼莫发现家政工作的特殊性,使得她能够发挥所长,好似自己的“毕生所学”都有了去处。
尼莫找到了一家正规的家政中介公司,决心正式踏入这个行业。
上岗前,她第一次接受正式的家政培训。
培训于她而言并不算有难度,熨衣服和一些基本家务的标准,尼莫在第一次的家政工作中基本都已经做到心中有数。
真正开始成为职业家政之后,尼莫面对的第一个显著变化是,时常会有人叫她“阿姨”。
出生于1992年的她,在家政行业中显然属于“年轻派”,但由于社会对行业的固有印象和称呼习惯,“阿姨”往往成为了家政从业者的代称。
尼莫对于“阿姨”这一称呼很快免疫,并没有经受外界想象的所谓“痛苦的心理过程”。
许多年纪较大的从业者也会被称呼为“姓氏+姐”的组合,年纪较小的则会在称呼前加一个“小”字。
尼莫本名刘宇,按照惯例雇主可以叫“小刘”或者“小宇”。
后来,为了方便,她都会主动自我介绍,请雇主家庭直接称呼她的英文名“尼莫”。一个简单称呼的改变,带来的是轻松而平等的心理感受。
尼莫有从小学习小提琴和钢琴的经历,对于英语和日语也有一定基础,在家政工作中,尼莫的侧重点往往是偏向于对于雇主家小朋友的陪伴学习。
尼莫做的早餐
从业五年来,尼莫经历了三家雇主。这个数字不算多,却更显示出了尼莫服务的长久性。
在这一行,每次“上户”做的时间越久,越能展示出服务的稳定性。
“我所有的技能,在这儿全都展示出来了,别的也没了,我有的,我全都发挥出来了。”
她不是专业的钢琴老师、小提琴老师,却已经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来陪伴孩子学习这一切。
带孩子练琴时,尼莫会想起自己从前求学的那些日子,单纯快乐无忧无虑。
关于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尼莫有自己的看法,碰到意见不合的家长,尼莫会选择离开。
“我觉得孩子养成一个好的学习习惯、思维方式和好的性格会比单纯背了多少首古诗、多少乘法表重要得多。”
尼莫更希望自己可以作为孩子的“最佳辅助”出现,而非一个严格的家庭教师或者勤恳的保姆。
尼莫曾经看到过一条留言这样评价她,“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什么都不精。”她对此比较认同,“其实我觉得他说特别对,我就是各方面可能都会一点,但是都单拿出来就不足以构成专业。”
但尼莫也清楚自己的优势,她是很好的带领者和陪伴者,就像孩子的大朋友,既能一起搭乐高玩游戏,又能一起学习。
哪家小朋友不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大姐姐呢?
走红后,尼莫体验了很多一辈子都没有尝试过的事。
包括录制央视的《开门大吉》。
那天的尼莫格外紧张。
听闻尼莫是音乐系毕业,在化妆间,编导让还尼莫即兴来了一段美声。
那被尼莫称之为“社死现场”。
但神奇的是,唱完之后,尼莫心中的紧张荡然无存。
像是一阵神奇的解压术,尼莫放下了全部的防备。
尼莫形容自己有些“阳光型社恐”,即使内心很想要交朋友,但是却会表现得格外小心。
尼莫在录制现场
但在社交网络上,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那条爆红的视频让尼莫在短时间内收获了来自各界的关注,也包括行业内的目光。
一些在美国、加拿大、澳洲做高端家政的同行也陆续联系到尼莫,简单的交流中,大家的共识明显:家政行业整体正在向好。
在疫情爆发的2020年,中研普华研究院的数据表明,超过三千万人通过家政服务行业获得了收入。
截至2021年上半年,家政服务的市场规模已突破3000亿。
巨大的市场需求诞生于中国快速城镇化的进程之中。老龄化和生育政策的变动,都对家政服务的社会化程度起到了助推的作用。
目前,国内家政行业的服务主要呈现为三大层次:首先是提供做饭保洁等简单家务劳动的初级服务,其二是提供护理、育儿等具有一定技术、知识要求的中级服务,第三是提供管家、理财、家庭咨询等复合功能的高级服务。
尼莫的日常工作覆盖了第一层次和第二层次,在家政圈,她显然具有独特的职业竞争力。
许多家政公司甚至会拿尼莫的案例来做宣传,吸引更多的优质人才进入家政行业。
曾经因为尼莫执意要做保姆而把她拉黑的母亲,也重新加回了尼莫的微信。
尼莫的父亲更为理解女儿的选择,他认为女儿更像是《简爱》女主人公那样的家庭教师,如书中所言"当我们的灵魂穿过坟墓走到上帝面前,我们是平等的"。
做住家保姆,并没有湮灭尼莫的个人价值。
但和母亲的和解,并非一劳永逸。观念的摩擦从未停歇。她坦言自己已决定不婚不育,而这一主张即将面对的家庭和社会阻碍尚未解开。
她的职业身份和人生选择,是新时代的迷思之一。曾经人们高呼着的“知识改变命运”,但在这个时代,“好命运”的标准似乎仍在不断更新之中。
如今,尼莫能拿到至少每月一万五的收入,这份并不低的薪资和这份工作所面对的争议,似乎是与“体面进取”价值维度的对抗。
“跟孩子在一起很开心,比如最近我们一起拼了一个大乐高,或者我给她做了一个提拉米苏,她特别开心我也会特别开心。”
对于尼莫来说,工作应该是快乐的一种实现方式,她不想把自己归结为任何一种职业属性。只要开心,有可能“下一秒就去做别的了”。
于尼莫而言,自由是这份工作能给她带来的最重要的附加价值之一。
这不是指工作时间的自由,更重要的是心灵世界的自由——能自由地、不为世俗所动地选择自己的职业,和人生。
在她的人生价值排序中,自由排在第一位。
其次是爱。
在爱的关系中,她最为看重的是父母。
不久前的“520情人节”,尼莫拿出将近五千块钱给父母准备了真丝睡衣作为情侣礼物,她手写了一张贺卡,落款是“想把世界上所有好东西都买给你们的好闺女”。
今年年初,她还曾计划带父母到三亚看海,没想跟疫情撞了个满怀,只能一拖再拖,至今未能成行。
她喜欢大海的宽广和自由。
自小在山东东营长大的尼莫,不知背过多少遍“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诗句。
在她的印象里,黄河肆意奔流直入大海,而广袤无际的海包容得下一切。
在她的世界里,万般皆小,但唯自由与爱,她愿用一生所能,去追逐与守护:
“我没有任何背景和资源,甚至从事特殊和具有争议的职业。
但爸妈身体健康、原生家庭幸福,这是我千金不换的财富,是我努力的全部源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