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地下代孕产业畸形繁荣，代孕妈妈：赚钱养活8个孩子，希望他们有更美好的未来（组图）

墨西哥城，莱蒂·蒙塔尔沃在为9岁女儿煮鸡蛋，她的背上是才16个月大，正蹒跚学步的儿子。与此同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在蹦床上上蹿下跳的另外6个孩子。他们的尖叫声跟二楼的敲打声此起彼伏。她的丈夫正在那里安装第二件浴室。

这所房子里一共住着13个人，其中8个不满10岁。

29岁的蒙塔尔沃，与丈夫和四个孩子睡在一个房间里。她丈夫的父母和他们的孩子占据了另外两间卧室。生活很艰难，但与2020年相比，这算不了什么，当时大流行使得她的丈夫没了收入，当地的一个帮派将她的家人赶出家门。因为没有收入，他们只能吃豆子活着。

蒙塔尔沃非常绝望，所以2021年2 月，她在手机上打开 Facebook，并起草了一条信息：“你好”，她在桃色背景下用西班牙语写道，“我可以出租我的子宫，让一些人轻松地成为父母。”回应蜂拥而至。蒙塔尔沃说，八家代孕机构和十对寻求代孕的夫妇直接联系了她。

蒙塔尔沃因为没法对他们进行适当对调查而感到苦恼，最后她选择了流程最快的一家机构。他们答应给她 12,500 美元，是她丈夫一年平均收入的三倍。

蒙塔尔沃是数量激增的墨西哥代孕妇女之一。她们正在报名成为渴望生孩子的美国人和欧洲人的代孕人。

最近的一些全球事件增加了墨西哥的吸引力：俄乌冲突导致乌克兰曾经蓬勃发展的代孕产业衰落，越来越多的中产阶级美国人正在寻求更便宜的代孕选择，墨西哥最高法院2021年的一项裁决推翻了一条关于雇用代孕的外国人和同性伴侣的州禁令。

墨西哥：国际代孕增长最快的市场

“由于成本问题和靠近美国，我认为这里是世界上增长最快的市场，尤其是同性伴侣，”支持寻求代孕的非营利慈善机构“成长家庭”全球总监兼国际代孕专家萨姆·埃弗林厄姆说。

在最好的情况下，国际代孕是双赢的。墨西哥代孕妈妈的收入在10,000 到 15,000 美元之间，这对她们中的许多人来说是一笔改变生活的钱，尽管与支付给美国代孕妈妈的 50,000 到 75,000 美元相比，这实在是微不足道。许多人计划用这笔钱来支付日常花销，还有一些人用来完成学业。最多的情况是，她们将代孕视为对自己孩子未来的投资。

对于有抱负的父母来说，墨西哥的代孕相对便宜：整个流程约70,000 美元，而美国的代孕费用为130,000 美元以上。由于墨西哥的代孕者数量更大，因此速度一般也要快得多。

由于欧洲大部分地区禁止商业代孕，墨西哥为许多外国人提供了一个可行的选择。

美国代孕机构在墨西哥也有更大的利润空间。在美国，三分之一以上的费用用于代孕，但在墨西哥，这部分的费用通常不到20%。一些在墨西哥宣传服务的国际机构将这个过程分包给当地的代孕机构或诊所，从中分一杯羹。

但墨西哥代孕热潮的增长速度超过了监管规定，这使得代孕者和准父母都面临着被剥削的风险。生育诊所监管松散，代孕机构和代理人在没有任何监督的情况下运作。这种做法仅在墨西哥32个州中的两个州（塔巴斯科州和锡那罗亚州）受到监管。另外两个州明确不承认代孕协议，而有28个州则一言不发。

在缺乏监管的情况下，繁荣的代孕市场已经起飞。

尽管许多代孕之旅都以愉快的方式结束，但也出现过一些可怕的故事：代孕者收到的钱远少于承诺；有意寻求代孕的父母被骗了数万美元；还有外国人因为无法为孩子拿到护照而滞留在墨西哥。

在墨西哥，需要执照才能做指甲，但不需要许可证就能经营代孕机构

2020年，通过代孕出生的一对双胞胎婴儿被遗弃在墨西哥一家医院。这位妈妈为居住在美国的一对夫妇代孕婴儿，在怀孕六个月时出现并发症，不得不接受剖腹产。其中一名婴儿出生时患有严重的认知缺陷和身体损伤。

她在接受当地广播电台MVS News采访时说，代孕妈妈在怀孕期间出现了多种健康问题，包括低血糖和昏厥，但代孕机构告诉她就在家休息。当她最终不得已去医院就诊时，医生更关心未出生的婴儿。“他们没有问我任何关于我的事情，也没有问我的健康状况。”

她说，剖腹产后，她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回家。她每天都去看婴儿，因为医院工作人员告诉她，如果她不这样做，将被起诉遗弃。作为生母，她是双胞胎的法定监护人。墨西哥儿童服务机构最终将这对双胞胎安置在一个寄养家庭，但当局仍对她进行了遗弃调查。目前尚不清楚来自美国的那对父母发生了什么。

“我所经历的一切真的很可怕，”她说。“我从没想过会变成这样。这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期。”

该代孕机构 FertyCare仍在墨西哥城运营。FertyCare的管理员圣地亚哥·瓦拉德斯表示，代孕人转述的故事并不准确，但他引用保密条款表示无法详细说明。“我们有律师和医生陪同。我们总是以最透明的方式做所有事情，”他说，并补充说他希望墨西哥城能够规范代孕。“这样我们就有规则可以遵守。这对每个人都会更好。”

“你需要执照才能给我做指甲。但是你不需要特定的许可证来经营代孕机构，”在墨西哥研究代孕的西方学院的博士后学者艾普瑞·霍瓦夫说。“你不需要成为医生、律师或社会工作者。只要你找到一些人，不管他们是否怀有善意，招他们进来，他们甚至根本没有准备好来管理他们最终要处理的所有事情。”

成为代孕父母，才能买得起肥皂

对于蒙塔尔沃来说，成为代孕妈妈的想法始于一部墨西哥肥皂剧《瓜达卢佩玫瑰》。故事中一个主要角色难以怀孕，她的妈妈提出要帮自己的女儿代孕并生下孩子。教会批评了这一集的内容，但蒙塔尔沃看到时，她在想，“这是真的吗？”

多年后，当蒙塔尔沃提出与丈夫大卫·雷博拉尔·卡雷诺一起成为代孕父母的想法时，起初他犹豫不决，担心这是偷走她的器官并在黑市上出售的借口。他们是青梅竹马的伴侣，两人在她16岁他14岁时相识，他一直很宠爱她。

即使大流行最严重的时期已经过去，资金还是很紧张。雷博拉尔在拉丁美洲最大的农产品市场工作12小时，每天可以赚大约10美元。这些钱购买肉类和水果倒是够了，但是但凡超出饮食需求，要买一点肥皂或者其他家庭需要的东西，钱就不够了。

蒙塔尔沃接受了心理检查，以确保她在精神上适合成为代孕妈妈。

这项心理检查会问到的问题包括：她难过吗？她有脾气吗？在那次测试和其他检查确保她身心健康之后，蒙塔尔沃去了墨西哥城的一个办公室，并与寻求代孕的一位男性签署了合同，他是一名来自西班牙的单身男子。

由于该机构限制双方直接沟通，他们从那以后就没有再交谈过。

根据蒙塔尔沃的说法，合同规定她将在胚胎植入后获得250美元的报酬，这个过程大概需要30分钟，会用一根针将胚胎通过阴道插入代孕者的子宫。卵子是捐赠的，因此胚胎与代孕者没有遗传联系。

如果她怀孕了，蒙塔尔沃每月将收到500美元，直到分娩，她才会收到剩余的钱。代孕机构告诉她，她还会获得健康保险。

但是，与接受采访的大多数代孕妈妈一样，蒙塔尔沃没有保留自己的合同副本或健康保险单。

蒙塔尔沃回忆说，合同“大概是说，当孩子出生后，我必须交付给他。”

市场的增长速度比监管约束来得快

墨西哥的代孕市场非常不透明，我们不可能知道一年有多少代孕发生，或者问题出现的频率，因为墨西哥和美国当局都没有跟踪。

美国大使馆告诉媒体，在墨西哥大部分地区，代孕对外国人来说是合法的，但墨西哥法院“可能会无法执行代孕协议”，“墨西哥当局因代孕有过一些拘捕案件”。

那些渴望生孩子的人并没有被吓倒。位于巴亚尔塔港和坎昆度假城市的代孕机构Egg Donor Miracles的所有者埃内斯托·诺列加表示，自2020年以来，在墨西哥运营的代孕机构数量翻了一番，达到约30 家。他们通过固定成本交易、无限尝试和“保证”婴儿来争夺外国客户。

“市场增长过快，在某一时刻，那些没有道德的公司将犯下巨大的错误，这可能会迫使一切关闭，”诺列加说。

在Facebook上可以看到这个蓬勃发展的市场留下的证据，招聘人员正在积极寻找潜在的代孕者。

“你想成为鹳鸟妈妈中的一员，同时实现自己的梦想和目标吗？享受这项工作为您带来的好处。”

“我们会随时照顾你。”

“寻找24至35岁想要代孕的女性。支付11,500 美元。一切都是合法且值得信赖的。”

这些要求是基本的：不超过35 岁，身体健康，有责任感，并且至少有一个亲生孩子——试图确保代孕妈妈不会意外地想要留下婴儿。

在大多数墨西哥州，生母被认为是孩子的合法父母，代孕妈妈必须在孩子出生后放弃他们的父母权利。

轻松赚钱的承诺被夸大了。代孕者通常不了解自己的权利是什么，在签订合同之前应该问什么样的问题，他们可以要求什么样的条件——比如怀孕的衣服或交通费用——或者他们将得到了什么样的健康保险，如果有的话。

当事情出错时，他们几乎没有追索权。

从为机构服务到主动寻求机会

2015年，卡门成为一对墨西哥夫妇的代孕妈妈。这位28岁的女士去一家诊所捐卵，当时在那里工作的一名妇女建议她改为代孕。

卡门说，作为代孕妈妈和准父母之间的中间人，这名妇女向她承诺支付15万比索，约合7500美元。她一怀孕，就觉得自己在被当作商品对待。

卡门说，中间人不断误导她，包括强迫她支付一些代孕妈妈必须服用的一些药物，作为生育治疗的一部分，而且还少付了她一些钱。她说，当她生孩子时，卡门本应得到4,000美元，但最后只收到 3,000 美元。

卡门感到受骗了，情绪很低落。但今年早些时候，为了帮助支付日常账单，她决定再次成为代孕妈妈。这一次，她选择自己去谈这笔交易。

她在Facebook 上发了一篇关于出租子宫的帖子，并与一对住在墨西哥的南美夫妇直接联系。他们签订了一份价值10,000 美元的合同。

这比其他一些机构承诺的要少，但卡门说她更有信心他们会履行承诺。她现在怀着双胞胎，预计三月分娩。

“如果我需要什么，或者缺少药物，我会直接告诉他们，他们会为我买或者给我钱买。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存在对话和信任。”

即使怀孕顺利，一些代孕妈妈也表示他们对这个过程感到茫然。

即使一切顺利，也总有未知的问题

劳拉为一对来自纽约的同性恋夫妇怀孕22 周，在与代理机构签约之前，她对代孕进行了广泛的调查和研究。

作为一个6岁孩子的母亲，劳拉签署了一份30万比索（1.5万美元）的合同，并计划用这笔钱完成自己的大学学业。

但27岁的劳拉没想过要问她是否可以进行阴道分娩——她认为这是常态。

但事实并非如此：墨西哥的大多数机构都要求代孕妈妈进行剖腹产，无论这在医学上是否必要，只为了快速且有计划地分娩。

但剖腹产感染的机会更高，使未来的怀孕风险更大。以前从未做过手术的劳拉吓坏了。她告诉该机构她想要阴道分娩，但他们拒绝了。

她说，他们告诉她，准父母最好进行剖腹产，并提出建议，因为她是通过体外受精怀孕的，所以手术在医学上是必要的。

这是错误的，休斯顿麦戈文医学院胎儿医学专家、副教授艾琳斯塔福德说。“接受体外受精的代孕妈妈没有理由自动需要剖腹产，”她说。

劳拉忍不住想着手术。“如果我知道这一点的话，我不会成为代孕妈妈。”

如果禁止代孕，问题会得到解决吗？

墨西哥的一些女权主义团体正在推动完全禁止代孕，就像在法国、德国、意大利和西班牙一样。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反对贩运妇女和女孩联盟的区域主任特蕾莎·乌略亚将代孕与器官贩运进行了比较。

“即使有法律（规范代孕），也不能保证女性的权利会得到尊重。饥饿和绝望的时候更是如此。”

但墨西哥生殖权利组织GIRE 认为，禁止代孕只会将这种做法推向地下。该组织的调查协调员维罗妮卡·埃斯帕扎说：

“这种做法将继续进行，但要保密，这会使所有各方面临更大的风险。” 

“现在发生的情况是，国家无法提供保护或监控这些合同的执行条件。”

代孕在美国也不受监管，但如果代理机构搞砸了，他们将面临更大的法律诉讼风险。总部位于圣地亚哥的跨越国界代孕（Surrogacy Beyond Borders）在墨西哥提供代孕服务，该公司正在就前客户提起的诉讼进行辩护，这项诉讼指控该公司挪用了他们的资金并且没有为代孕者提供足够的医疗保健。

审判定于2月17日开始。联邦调查局也已对该公司展开调查。

然而，国际代孕专家埃弗林厄姆表示，准父母不太可能对墨西哥机构提起法律诉讼。 

“如果他们不是居民，用另一种语言在另一个国家起诉一家企业太难了，”他说。“他们被剥削到了极致，但他们最终得到了一个孩子。”

一名美国妇女说，她在墨西哥聘请的代孕机构试图向她收取第二次胚胎移植费用，而她已经支付了费用，另外还收取了第二套孕妇装和九个月的费用。当她联系机构负责人时，他回答说：“你是从哪里以及如何获得我的电子邮件地址的？” 她说，她最终决定更换代理机构，损失了 20,000美元。 

对于蒙塔尔沃来说，事实证明代孕比她想象的要难得多。在与准父亲签订合同后，她得知自己患有卵巢囊肿，需要切除。

该机构支付费用的怀孕流程将手术延迟了大约一个月。因为蒙塔尔沃没有整理好所有的文件又推迟了六个月。

每次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去生育诊所大约需要两个小时，这是她自己必须承担的费用。六月，她进行了第一次胚胎移植。

在前后的两周里，她每天服用八种药物，包括雌激素药丸、叶酸、维生素补充剂和强的松，一种强效抗炎类固醇。她的肚子因服用这些药物而肿胀。

她已经决定如何看待在她子宫里成长的婴儿——就像她的一个侄女或侄子一样。“我非常爱我所有的侄女和侄子。我对待他们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但是胚胎没有植入她的子宫，她没有怀孕。9月，她进行了第二次胚胎移植，这次也失败了。

该机构在每次移植后会向她支付约定的250美元，但蒙塔尔沃感到沮丧和不安。

尽管如此，她还没有准备好放弃。本月晚些时候，她将再次开始服用这些药物，为第三次胚胎移植做准备。

她已经决定，如果这次不起作用，她将在其他机构再试一次。

当她的四个孩子在楼上玩耍时，她说，成为代孕妈妈是“我最需要的”。

她9岁的女儿梦想学习美食；她7岁的儿子想成为一名警察。

“我希望我的孩子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她说。“我不希望他们被困在我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