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纳渔业：中国远洋渔船上的虐待，腐败和死亡事件（组图）

说到中国渔船在加纳（ Ghana，又称迦纳）的虐待和腐败行为，布莱特·蔡·奎库（Bright Tsai Kweku）称他目睹了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说亲眼见到中国船员像对待“奴隶”一样使唤当地渔工：“他们毒打船上工人，向他们吐口水，还踢他们。”

他又告诉BBC说：“我以前也经历过同样的情况。”

当年，奎库在船上的工作是负责管理设备和打理船员事务的工作。他告诉记者，称自己曾被迫连续三天不睡觉地工作，还被扣留食物并被迫喝污脏的水。

他说自己一些渔工朋友的遭遇甚至更糟：“有一个同事在一艘中国远洋渔船上患了霍乱，但中国船员拒绝将他带回岸上治疗。他没能活着回来。”

奎库称目击另一位同事在船上失火时被严重烧伤，而另一位同事被船上螺旋桨卷入。他说两人都没有活下来，家属也没有获得适当赔偿。

这些都是据称与在加纳海域作业的中国渔船有关的广泛虐待和怠慢（ignorance）的几个例子。

根据总部位于英国的“环境正义基金会 ”（EJF） ，中国渔业公司在加纳运营的大型拖网渔船中至少占了九成。

该基金会强调，这其实违反了加纳有关“悬挂当地国旗捕鱼船只”所有权的法规。 EJF并指控这些船只中有很大一部分在当地从事非法渔业活动。

他们公布的最近一份报告调查了中国远洋捕鱼（DWF）船队在加纳的非法、未报告和不受管制的捕鱼行动以及侵犯人权行为。 该基金会说，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远洋船队，但其所有权和运营控制复杂且不透明。

这份报告采访了36名船员，他们全部称被迫每天工作超过14小时，而且食物供应不足。相关调查发现如下：

• 94%的人没有得到足够的药物，并目睹辱骂情形

• 86%的人告知生活条件不佳

• 81%的人目睹过肢体虐待

• 75%的人曾在海上受过重伤。

中国大使馆在回应BBC时称，“在渔业上，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国家”。

“我们一直与国际社会的其他成员合作，打击非法、未报告和无管制的捕鱼活动，并在有效打击非法捕鱼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中国大使馆新闻办公室回覆BBC称。

严重事故

8个月前，一艘中国船只在加纳海域发生了最严重的灾难之一。

2022年5月6日，名为“MV Comforter 2号” 的渔船在暴风雨中沉没。

有14名船员获救，但仍有11人失踪，推测已经死亡，其中包括渔业观察员，而中国籍船长的尸体被发现。

其中一位要求匿名的幸存者回忆起那天发生的恐怖意外，他的化名为“迈克尔”。

迈克尔告诉BBC，当时尽管暴风雨越来越严重，但中国船员告诉渔工们还是尽量多捞一些鱼，不管船上当时已经捕获了大量鱼。船只最后失控了，在承受不了渔获重量后，在狂风巨浪的海上翻覆。

迈克尔和其他九人设法抓住了一个漂浮的油桶将近24小时，直到一名渔民发现了他们。“那是一个可怕的夜晚......我们不知道我们是否会获救，”他告诉记者。

迈克尔还没有从这场灾难中恢复过来。他说，营运这艘船的加纳公司“Boatacom”（博阿塔康）没有给他任何赔偿：“我很愤怒。公司一直在找借口。有时我觉得全身都痛。我需要看病，但我没有钱，”迈克尔说。

博阿塔康公司总经理安普拉顿（ Kojo Ampratwum） 告诉BBC，该公司已将事故报告提交给了保险公司，正在等待回复。

事实上，追踪“ MV Comforter 2号”的产权，或调查出在加纳运营的其他船只的所有权是非常复杂的一件事。

通常情况下，外资拥有的渔业拖网渔船如果悬挂加纳国旗是不合法的。但是，一些中国公司通过加纳公司当幌子以规避这条法律。

失踪的观察员

“环境正义基金会 ”称，经调查后发现，来自中国大连的“孟鑫远洋渔业公司”是 “MV Comforter 2”号的最终所有权拥有者。该船只是孟鑫船队的一员。

孟鑫船队还与近期加纳海域最声名狼藉的案件之一——加纳渔业观察员艾曼纽·埃辛（Emmanuel Essien）失踪案有关。

自2018年以来，加纳在所有悬挂加纳国旗的渔业拖网渔船上，都指派了“渔业观察员”。他们的工作是搜集有关捕鱼活动的数据，并通报政府在海上发生的非法行为。

埃辛赢得了专业而且透明的观察家名声，但这也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他的兄长詹姆斯·埃辛（James Essien）告诉BBC，前几年艾曼纽与一名阻止他拍摄船员在海上非法丢弃渔获的中国船员发生争执。

2019年6月24日，艾曼纽向加纳渔业委员会提交了他的最后一份报告。在报告中（BBC取得一份副本），他概述了非法捕鱼活动并表示：“我恳请警方进一步调查。”

7月5日，艾曼纽在“孟鑫15号”渔船上失踪。

詹姆斯称，他的哥哥在其他船员回到卧舱睡觉前曾共进晚餐，但第二天早上就失踪了。

三年多过去了，家人仍然没有答案。 但加纳警方调查发现“没有暴力迹像或任何犯罪迹象”。

“我希望真相水落石出，”詹姆斯流着泪告诉BBC。

BBC无法联系到孟鑫远洋渔业公司置评。

埃辛的失踪是让加纳渔业观察员产生寒蝉效应的众多因素之一。

接受BBC采访的加纳观察员解释了恐惧、腐败和怠慢的文化如何让他们接受了贿赂，以掩盖中国船只非法捕鱼和虐待渔工的证据。一位要求化名为丹尼尔（Daniel）的观察员说：“我们的大多数同事都在收钱。”丹尼尔强调，“他们被贿赂，从中国人那里拿钱，然后向政府提交不真实的报告”。

此外，所有接受采访的观察员都表示工资很低，还通常要5个月才能拿到工资。这意味着从中国和加纳籍船员经理那里拿回扣，是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做的事。另一位化名为塞缪尔（Samuel）的观察员说：“若你拒绝接受贿赂，你就会饿着肚子回家。”

“大多数观察员确实收受贿赂。这就是我们为照顾家人所做的。”他补充。

此外，还有些很多人害怕报告真相。

“有时他们所做的就是把观察者扔进水里——以前发生过......因为害怕，我们通常不会说出去。”塞缪尔表示。

另一位已经离开加纳的前观察员告诉BBC，他曾在举报海上非法行为后被传唤到渔业和水产养殖发展部一名高级官员的办公室。他告诉记者，该官员要求他出示证据，然后将其从手机中删除。 但他将证据备份在笔记本电脑上，并威胁要将其发布到社交媒体上。

他称自己因此开始遭受到威胁。

他回忆，有一次因为紧张，以至于不愿在自己家里睡觉，因为人们知道他住在哪里，他担心受到攻击，或者有更糟的情况发生。

有一天，当他在首都阿克拉（Accra）东部的一座城市特马（Tema）的渔港附近骑自行车时，他称一名加纳官员发现了他，并试图用他的车撞他。

“他在渔港想开车撞我。我当时看到他了，所以跳到排水沟里……这家伙疯了！”他告诉记者。

在收到死亡威胁后，他最终决定离开这个行业：“我的生活变得很痛苦。因为当我去港口时，每个人都在看着我。我找不到任何工作可做。我变得像个陌生人存在，好像我是个坏人。一切都太难了。”

现在，当他回到加纳时会避开港口。

“人们试图威胁我。这些人是玩真的，”他说。

EJF创始人兼负责人特伦特（Steve Trent）告诉BBC，拖网船队的中国所有权高度集中是整个西非的一个问题，他指责这些公司经常藐视法律。

他又说，在加纳这个问题“特别严重”。

特伦特解释说：“这些中国船东通常让一名中国船长掌管船只，并指挥加纳船员。正是这些中国船长造成了这种虐待行为。”

特伦特将滥用职权归咎于寻求“最大利润和最小成本”的业主。

他强调，EJF调查发现了“几乎涉及每个级别的系统性腐败，包括负责执行法规的加纳渔业官员、警察和海军官员”。

虽然加纳在打击非法捕鱼方面有了一些进展，但特伦特认为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他强调，“我们需要看到，集中在中国人手中的非法外资所有权的漏洞和欺诈行为都必须被消除。”

加纳政府没有回应BBC多项置评的请求。

奎库先生则希望加纳政府允许渔民成立工会，并希望建立一个系统，让人们在被派往海上工作之前就有合同。

虐待、失踪和低工资已经对他和其他许多人的精神健康造成了持久伤害。

“我们在海上失去了很多渔工，但对此却无能为力。”他又说：“还有两到三名观察员失踪了......我们都害怕出海，但在陆地上没有工作，所以你必须强迫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