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小学生被撞身亡：被忽视的中小学校园交通安全（组图）

2015年，有关校园安全的《中小学与幼儿园校园周边道路交通设施设置规范》就已经出台，但并未强制执行。

安全重视不足

5月23日，武汉市汉阳区弘桥小学月湖校区发生了一起校园交通事故，当日下午13时50分左右，一老师在校园撞到并碾压一名在车头捡纸飞机的学生，最终导致该学生死亡。一周后，又一起悲剧发生：在长沙开福区双河湾幼儿园门口，一位母亲和孩子在校门口人行通道上，被开车掉头的家长撞到路边围墙上，之后两人治疗无效去世。

武汉市汉阳区弘桥小学月湖校区

两个相继发生的事情，让武汉理工大学交通学院交通工程系教授杜志刚觉得痛心。他告诉本刊，这两起事情均是由于机动车侵占行人的空间路权造成的，属于非常典型的校园交通安全事故：在武汉这起事故里，学校本来有专门的侧门供校内车辆通行，但肇事车辆当时从学校地下车库将车辆开进校园学生活动区域，且整个过程没有被限制，说明校园内缺乏合理的隔离设施、警示标志等；而在长沙幼儿园的这起事件里，从事故现场图片可以看出，幼儿园附近的人行道和机动车道高差较小，且缺少机非分隔栏等交通安全设施，导致车辆容易驶入人行道，行人也容易溢出到机动车道，最终导致事故发生。

杜志刚仔细研究了两个事故，而如果聚焦到事故的当事人身上，也存在交通安全意识薄弱的问题。以武汉弘桥小学这起事故为例，肇事老师提到，在车上，他已经看到学生在车前活动，但在开车前没有下车观察孩子是否走开，并且在发生碰撞后没有及时停车查看，说明其安全驾驶意识不足；“小学生在车前弯腰捡纸飞机，并且长时间停留在那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驾驶员盲区内，这意味着学校在交通安全教育方面存在不足。”杜志刚说，公众对校园交通安全问题缺乏关注和认识——相较于疾病、灾难和经济等其他社会问题，校园交通安全具有随机性、突发性、短暂性等特点，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人们普遍认为校园内和附近的机动车辆行驶是一个正常现象，并未意识到这可能对未成年学生造成重大危害。”

家属在武汉汉阳区弘桥小学月湖校区交通事故现场发现疑似车印

2021年3月26日，公安部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公安部部署全国公安机关切实维护中小学校园安全等情况。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副局长李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放学时段的事故相对集中，接近全天平均水平的2倍。

在杜志刚看来，这与校园交通本身的特点是有关系的，首先是相对于城市主干道或繁忙路段，学校附近的车流量通常较小，但是由于学生、家长、教职员工、送餐员等人员流动性较大，人流量比较大，其实交通安全隐患并不少。其次，许多学校内的道路比较狭窄，车道宽度和车流量不能达到城市常规的标准。而且，学校内同样包括步行、自行车、电动车，这些都增加了校园交通的复杂性。

被推荐的标准

一直以来，公安部交通事故深度调查专家、国家工程建设标准化委员会培训中心聘用专家夏方庆都很关注校园交通的安全问题。早在2015年1月，我国公安部就出台了《中小学与幼儿园校园周边道路交通设施设置规范》（以下简称“规范”），并作为推荐性标准在全国推行。这一规范从交通信号灯、交通标志和标线、人行设施、分隔设施、停车设施等7个方面讲解了该如何保障学校周边道路安全。《规范》的主要编写人就是夏方庆。

视频截图

做《规范》的时候，夏方庆还在浙江公安厅交通管理局工作，他说那时能够看到很多相关的数据，让他觉得校园内部和门口交通是个大问题。“尤其很多人家里都是独生子女，孩子就是家庭的希望，所以我想要来拟这个标准。”四川省道路交通安全协会委员、高级工程师曹锦告诉本刊，在校园内部，民警一般不会进入校园对校园交通进行管理。因为，《道路交通安全法》对道路的定义是指通行社会车辆的公共道路，因此学校如果不对社会车辆进行开放，而是学校内部车辆通行，就不直接适用于《道路交通安全法》，如果发生事故，情节轻微的是由学校保卫处处理，也可以邀请交警或派出所协同处理，违法情况严重的、造成重大伤亡的，则由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处理。

而具体到校园门口的交通，则是另一种情况。曹锦告诉本刊，校园门口作为社会道路，则有两个管理主体，一是学校，二是交警。一般在上下学高峰，学校会派保安出来，民警也要过来。但两个主体在现场执行，困难也是很大的，“校门口的街道其实比较窄，很多都是双向两车道，只要一有停车马上就堵车，有掉头就会产生危险。很多学校都存在这个情况。也有交警能过来确认能不能停，但是也不能让车停太远，让学生和家长走太远也存在隐患”。“目前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在门口停车、在上下课停车。因此很多时候让车停，但车开起来是很难控制的。就像长沙幼儿园发生的这种情况，车主停车后自己还在人行通道上掉头，又踩油门撞人，这仅靠人去喊是喊不过来的。”曹锦说，目前校门口的交通管制方法，具体到交警大队因地制宜实施。

《狂飙》剧照

为了制定标准，夏方庆与同事一起在全国调研了半年，走访了东北、西南、中南，华东等5个片区的70多所学校。每到一个地方，他会请当地交警部门拿出近3年的学校交通事故数据进行研判。他发现，学校里，位于公路两侧的乡村学校门口事故发生率最高。“城市内很多学校都在社区内，毕竟车更少且速度相对较慢，但公路边车速都很快。”

夏方庆告诉本刊，标准里把“学校周边道路”定义为附近150米以内的道路。原因在于，学校旁边的道路，一般最大限速不超过80km/h（城市快速道路最高限速80km/h，乡镇公路最高限速70km/h），按照工程技术标准，车子以80km/h速度行驶，遇到紧急情况、刹车停下来的最短距离要110米，在此基础上再多给了40米的盈余，车在看到150米处看到学校提醒标志后降速完全来得及。

另外，标准出台前，部分地区学校周边已经限速30km/h，夏方庆把这一限制在标准里明确了出来，这也使得学校周边路段更加安全，“车以30km/h的速度行驶，停下来只需30米距离，150米对车来说完全足够。”

《人生之路》剧照

在采访中，夏方庆提醒的是，校园门口的安全，尤其要关注幼儿园学生，“小孩子还没完全成熟，不知道汽车的危险性。开车的人又没有意识，不理解小孩的天性，就容易发生事故。”也因此，夏方庆在标准里提到，应该在学校门口“设置信号灯的路段人行横道，学生过街时可配合交通信号灯使用栏杆等辅助拦停设施保障学生过街安全”，“用上了栏杆就意味着有老师的力量加入进来，维持秩序，学校负起责任来。”不过，夏方庆说，作为全国第一条针对中小学、幼儿园周边交通的标准，该标准并非强制性标准。他说这可能主要与地方财政支持有关系。

关于如何维护校园的交通安全，曹锦提到了日本的例子，在日本，学生上学、放学都是通过大巴车在学校里上下学生，不允许在校门口停车。“当然日本有很多学校都在社区里，不存在车辆接送，都是步行上学，但是它的社区也是人和车分开的，日本的交通安全法规定，道路上的空间不能当作停车场所，只能在社区规定的停车位或停车场停车。”

《再见我们的幼儿园》剧照

曹锦说，随着现在人口的变化，部分中小学收缩后学校可能会合并集中，这个过程中校车的需求就在不断提升，“校车本身的安全性会更高，而且可以减少私家车辆的聚集，是值得推广的。”在目前校车还未普及的情况下，曹锦觉得应该把接送孩子的车辆引到学校里去，在学校里面再做区划。“学校如果有地下停车库最好，如果没有，它至少也有操场，可以把操场利用起来。接送学生车辆是固定的，可以用车辆号牌识别来管控。过了上下学时间，就把隔离措施拆除。”

《分界线》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