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印:又亏8000亿,丝毫不慌(组图)
近日,恒大终于发布财报,明确总负债超过2.4万亿元,2021年、2022年共亏损超8120亿元。
8120亿元是什么概念?
平均一天亏损11亿,恒大两年的总亏损,相当于腾讯、阿里、百度、小米、华为、茅台加上比亚迪2022年净利润总和的两倍。
网友调侃:那一夜,不知道许老板睡眠质量如何,恒大的债主和业主指定失眠了。
恒大集团于2022年3月停牌,对连续停牌18个月的证券,港交所可以进行摘牌。换言之,留给许家印的时间,只有两个月。
曾几何时,他高朋满座,借人脉,起帝国,“首富”皇冠加冕,万众瞩目。如今那些朋友,有人去世,有人沉默,有人入狱,有人消失……
时代的幕布徐徐落下,暗影笼罩了帝国的大厦、花园、斗兽场,以及烂尾楼。诺大舞台,空余许家印一人,进退两难。
时间指针拨回1982年,许家印24岁。
当时他只是农民的儿子,从武汉钢铁学院毕业,被分配到河南舞阳钢铁厂,如愿成为工人,实现儿时的梦想。
许家印的职位是车间主任助理,大家的评价如出一辙:有冲劲,人缘好。这也是后来许家印下海经商,傲视群雄的法宝。
次年,许家印升任车间主任。
他懂管理,制定的“生产管理300条”备受领导好评,很快成为整个厂的管理标准。
他关心工人,主动收集厂里的废料,置办洗澡房。工人们下班后,可在厂里免费洗澡,增加凝聚力。
不久,许家印的车间成为舞钢工作效率最高的车间,本人有了新外号——“小皇帝”。
2018年,在恒大业绩会上,许家印听到对恒大汽车的质疑,面带笑容地说:“大家不要忘记,我可是制造业出来的,干了10年车间主任,有基本功的。”
许家印在钢厂(二排右一)
许家印显然不甘于当偏居一隅的“小皇帝”。彼时,下海风潮盛行,他的目光看向南方:“四面都是山,一直有离开出去闯荡的想法。”
1992年,许家印带着所有的积蓄2万元和30多页简历,南下深圳淘金。
来到深圳,他住在深圳朋友的家里,但投出去的简历杳无音讯。直到见了一位朋友,经对方指点,他把简历从30多页变成2页。得益于此,许家印顺利入职深圳中达集团。
尽管从处级干部沦为月薪500元的业务员,但他并不灰心,为了省钱睡在公司和朋友家,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许家印熟习与人相处之道,在饭局,酒桌,妥帖照顾到每一个人,给足面子,又拿到自己想要的条件。
许多合作伙伴评价他,“说服能力之强,足以令风云变色。”
甚至,有一次他跟一位银行行长说,希望把自己系到对方的鞋带上,“您去哪我就跟着去哪,不能浪费一个晚上。”
许家印
多年经营的人脉,会在不经意时立功。几个月后,朋友“让”给他一笔业务,公司净赚10万元。他因此得到老板黎志强的赏识,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
不久,他提出与前东家河南舞阳钢铁厂成立合资公司。老板爽快答应,许家印摇身一变成“总经理”,走向大舞台。
1994年,许家印为中达集团开辟广州房地产市场,仅执行第一个房地产项目“珠岛花园”,就为中达集团净赚2亿元。
那几年,“万通六君子”在海南持续缔造淘金神话,王石带领万科上市,成为下海潮中闪耀的弄潮儿。此时的许家印,经验、眼界、资源不可与初到深圳时同日而语,但每月收入仍不足3000元。
1996年,许家印与老板黎志强协商提薪未果,离开中达集团。同年,他在广州创办恒大实业集团公司,开始人生新篇章。
许家印
即使不欢而散,许家印与黎志强并未交恶。多年以后,许老板谈及这段在深圳拼搏的日子,表示在深圳1年的历练,比在舞钢10年的积累收获还多,对中达的老板一直心存感激。
2018年,恒大总部从广州迁到深圳的第一个春节。在外地过年的许家印夫妇,特地在大年初三赶回深圳给黎志强拜年,并邀请他到恒大中心参观指导。
那一天,刚刚荣升“中国首富”的许家印依旧像个“小弟”,穿西装,打领带,早早在恒大中心的马路边安静等候。
客人到场,许家印亲自上前为二十多年前的老板拉开车门,并搀扶下车。众人一路参观,许家印讲解不停,感激黎志强过去的指导与栽培。
礼遇之高,谦恭之诚,令同行者瞠目结舌。
1996年,恒大诞生,与亚洲金融风暴正面相遇。
当时国内楼市陷入低谷,许家印抓住机会,采取“小面积、低价格、低成本”的策略,开发的第一个楼盘金碧花园实现“当年开工、当年销售、当年售罄”,即刻在行业困局中脱颖而出。
两年后,房改政策出台,房地产行业进入黄金时代。许家印顺势招兵买马,攻城略地。恒大坚持“高负债、高增长”,在快速快发模式下,帝国雏形渐显。
战略咨询专家王志纲曾指出,许家印这个人的厉害之处在于洞悉人性,他的产品永远是极便宜的,开盘必特价,特价必升值,怎么吸引眼球就怎么来——捡便宜的人肯定大有人在。
许家印意气风发
快速扩伴随着高风险,恒大经历过几次危机,差点倒下。但许家印总能走出不寻常的路子,化险为夷。
2007年9月,恒大总资产148亿港元,负债140亿港元,负债率高达95%。到了2008年初,恒大欠下银行100多亿元贷款,以及40多亿元土地出让金。
近200亿的资金缺口如何填补呢?IPO,行业里叫首次公开募股,俗称上市圈钱。
2008年3月,恒大地产启动了登陆港交所的路演,市场对其估值一度高达1200多亿港元。这不仅意味着许家印有望以800亿港元身价成为内地首富,更能让恒大在全国各地铺开的战场上弹药充足。
然而,一场全球性的金融危机爆发。
亟需资本救急的许家印火烧眉毛,召开紧急会议,权衡再三后,决定暂停上市。这几乎成了当时房地产业跌入低谷的标志性事件。
SOHO中国董事长潘石屹断言:房地产业将在百天之内产生巨变,并预测“那些扩张过快的公司将有死掉的危险。”
谁都知道,他口中的“扩张过快的公司”,肯定包括恒大。
潘石屹
就在外界以为恒大难逃此劫时,许家印反倒冷静下来,奔赴香港和郑裕彤打牌。
郑裕彤,人称“鲨鱼彤”,凭借鲨鱼一般的胆识和冲劲,集珠宝大王、地产大鳄、酒店巨子等称号于一身。这位与李嘉诚齐名的超级巨富,酷爱玩牌,尤其是“锄大D”。
“锄大D”是起源于香港的扑克牌玩法,打法是各自为战,以大打小,有时也强强联手,谁跑得快就算赢。
重点不在牌,而是人。牌局上除了郑裕彤,还有英皇集团主席杨受成、赌王何鸿燊、华人置业刘銮雄、长和集团李嘉诚和中渝置业的张松桥等。坊间将这个横跨“港、澳、内地”三地的神秘富豪圈,称作“大D会”。
受到杨受成的点拨,许家印加入“大D会”。了解到郑裕彤讲究“牌品即人品”,他只打牌,不谈生意,“蛰伏”了三个月,终于获得对方的认可。
2008年6月,郑裕彤联合科威特投资局以及国际投行美林、德意志银行等战略投资者,在恒大资金链即将断裂的生死时刻,注入救命的5亿美元。
除了入股恒大,他还投资7.8亿人民币与许家印合作两个项目。恒大危机轻松解除。
2009年11月5日,恒大地产股票在港交所正式挂牌交易。在挂牌仪式上,新世界主席郑裕彤、新世界发展董事总经理郑家纯、华人置业主席刘銮雄、中渝置地主席张松桥纷纷到场,为许家印站台。
上市当天,恒大以705亿港元的市值成为中国当时市值最大的民营房地产公司。许家印个人持股68%,将479.49亿港元收入囊中,刷新了2009年的中国首富纪录。
许家印(左)郑裕彤(右)
生意上的朋友,有来,有往,才有长久。对此,许家印了然于胸。
每当刘銮雄要抛售资产,许家印总会出手接盘。仅在2015年,恒大分别掷出65亿港元和70亿港元,拿下刘銮雄位于四川和重庆的项目。2016年,绿城集团遭遇融资危机。许家印化身白衣骑士,带着95亿元入股绿城,帮助老友宋卫平度过难关。
2017年9月,一张照片在网上流传。照片内容是许家印与苏宁的张近东共饮交杯酒,情意绵绵。许家印的新朋友,零售大佬与房产大佬的深层次互动,无一不引发外界的好奇和猜测。
两个月后,谜底揭开。苏宁电器战略投资恒大地产,此时众人才意识到,那杯酒的价值高达200亿元。
当时苏宁正在打造多业态智慧零售格局,而恒大作为顶级房地产商,能够帮助苏宁的布局落地。更何况,如果恒大地产未来成功在A股借壳上市,其股价将充满想象力,200亿投资升值空间巨大。
许家印和张近东喝交杯酒
许家印的军队一路狂奔,越来越多的朋友加入队伍。
张近东入队那年,恒大超越万科,成为中国房地产行业之首,资产规模达万亿,年销售超过4000亿元,掌舵者许家印再次登顶首富。
除了在房地产行业高歌猛进,恒大还不断加码金融、健康、文化、旅游、体育等其他业务板块,逐渐形成一个规模巨大的商业集团。
罗马帝国不是一天建成的,恒大帝国同样不是一天崩塌的。
行业趋势变化时,巨头最能感知其中冷暖。2018年,万科的郁亮喊出“活下去”,被许多人视作杞人忧天。当寒气袭来,他们才后知后觉,心生“只是当时已惘然”之感。
受到市场变化影响,恒大在在2019年和2020年连续两年利润下跌,打折促销、延迟交房、项目停工、债务违约的负面新闻慢慢浮现。
与此同时,监管部门为了促使房地产企业降负债和去杠杆,出台设置“三道红线”。而高负债的恒大,被正面狙击,稳稳踩中三条红线。
2021年初,恒大被曝出巨额债务,引发市场恐慌,股价在一个月内暴跌超过80%,导致资金周转再受冲击,财务危机持续恶化。
许家印
困局刚出现时,许家印的战友们还会给予支援。
江苏一个预售了500套房子的楼盘,参与工程的承建商、材料商拒绝动工,扬言要恒大先支付工程费用全款。
当烂尾楼即将诞生,500个家庭血本无归时,宋卫平伸出了援手。绿城团队入驻小区,登门拜访工程参与方,以绿城的名义为恒大担保,希望大家尽快复工。
万科的援助方式与绿城相似——接受恒大的烂尾楼。
这栋烂尾楼曾是恒大在深圳湾的超级总部,许家印号称把新总部打造“粤港澳大湾区的超级标杆”,结果许家印没撑到新总部剪彩的那天。
停工14个月后,名为“安和一号”的开发商斥巨资75亿拍下烂尾楼的宗地,背后难掩万科的身影。恒大买地才花了55亿,这次转让,有赚无赔。
至于恒大的香港总部,挂牌半年后,终于售出。大厦的名字从“中国恒大中心”改为“万通中心”,买方是“云锋金融”。“云锋金融”的“云”,指向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马云。
许家印和马云一起看足球比赛
那些为许家印承压的战友中,张近东的表现尤为突出。即使恒大的借壳上市最终宣告失败,他依旧不收回200亿现金,选择将其转成恒大地产的股权。
然而,当时苏宁同样债务压顶。截至2020年6月30日,苏宁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为609亿元。
更糟糕的是,零售业被疫情拖垮。2020年第三季度,苏宁的营业收入同比下降了10.02%,归属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下降95.4%。
这只是噩梦的开始。从2020年起,至2022年疫情结束,苏宁的营收连续三年大幅下滑。那笔被恒大占用的200亿现金,持续影响苏宁的现金流。
因此有不少苏宁员工认为,投资恒大是压垮苏宁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近东
经济学家马光远说:在中国过去40年经济高速增长的过程中,差不多每10年都有一波财富浪潮。最大的一波就是房地产,房地产造富周期差不多持续了20年。
21世纪后的两个十年,是中国房地产的“激荡20年”。如今再回首第一个十年,江湖早已变了样。许家印无法像当年那样,只靠打牌,就能轻松融资。
2016年,许家印的靠山郑裕彤去世。2017年,王石卸任万科董事长。2021年,潘石屹企图变卖资产脱身。同年,刘銮雄夫妇抛售1.38亿股恒大股份。
富力地产的张力,是许家印的多年好友。两人同属粤系企业家,都对足球俱乐部情有独钟。但在2022年末,张力因涉嫌贿赂美国官员被捕。
这一次,朋友救不了许家印。有人去世,有人离开,有人自身难保。那些名字,将陆续出现,并定格在时代的巨幕上。
2023年7月,距离恒大2021年初的“暴雷”已过两年半。
“负债两万亿”早在坊间传遍,业界、投资者乃至普通民众对其债务情况有了一定预期。但真实的数据公开时,仍让不少人吃惊。
财报隐瞒了两年,结果是总负债超过2.4万亿元,2021年、2022年共亏损超8120亿元。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兼职教授谭浩俊感叹:
“尽管知道恒大的财务数据不佳,债权债务关系异常复杂,但看到官方数据还是非常吃惊,问题的严重程度超过了外界的想象,尤其是近两年的亏损数额达到了八千亿,实在是不可思议。”
暴雷后,恒大债主来公司追债
2022年末,许家印在年终总结中提到,2023年一定偿还所有债务。
这是单纯喊口号,还是真的有信心还债,真实情况不得而知。但有人粗暴地计算出收拾恒大烂摊子的八个方法,即是将以下任选其一卖掉——
1、工商银行+农业银行。
2、贵州茅台+五粮液。
3、中国石油+中国石化+中国海油。
4、中国移动+中国电信。
5、整个汽车行业。
6、一个华为。
7、2/3个腾讯。
8、一个阿里+百度....
眼看着许家印从富可敌国,到“负”可敌国,网友总结:许家印不慌,最慌的其实是债权人和银行。
罗永浩的段子正在成为现实:
欠银行100块是你的烦恼,欠银行1个亿是银行的烦恼。
截至2022年末,恒大的合同负债为7210亿。这是已经收款却没交付房子的债务。
如果按照200万一套算,就是还有36万套已卖还未交付的房子,背后也是36万个不愿住烂尾楼的家庭。
2022年末,许家印出席恒大保交楼专题会
回到故事的起点。
1958年,许家印出生在河南农村。父亲因修房子摔断腿,落下残疾,母亲患得败血病,由于没钱医治,躺在床上去世。
作为“半个孤儿”,许家印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奶奶是做醋高手,常常把醋制好,让许家印沿街叫卖。他度过了极其艰苦的童年,并依靠顽强的意志考入大学。
从生意到人生,奶奶常教许家印做人道理。许家印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家印啊,咱们穷人,最讲诚信。”
如今的许家印已不算穷人,但无数人希冀着,他能听奶奶的话。
部分参考资料来源:
1、《中国前首富许家印30年商海浮沉》,界面新闻
2、《负债2.4万亿,恒大为什么不装了?》,中国新闻周刊
3、《地产狂人许家印》,魏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