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攻之际换防长，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有何考量？（图）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9月3日宣布了一项重大人事任命，让管辖着仅次于俄罗斯的欧洲第二大军事力量的乌克兰国防部换帅。防长由总统任命，但必须得到乌克兰议会即最高拉达多数票的确认。9月6日，议会批准了这项人事案。

◆9月6日，乌克兰新防长乌梅罗夫在议会表决现场发表讲话。

奥莱克西·雷兹尼科夫（Oleksii Reznikov）的国防部长任期，从2021年11月4日开始，到2023年9月4日画上句号。他的接班人是乌克兰国有资产基金负责人鲁斯捷姆·乌梅罗夫（Rustem Umerov）。

“奥莱克西·雷兹尼科夫经历了超过550天的全面战争。我认为，国防部需要新的方法和其他形式，去跟军队和整个社会互动。”泽连斯基发表电视讲话时说道。

人事任命公布之际，雷兹尼科夫正在视察一家无人机厂。他向外界骄傲介绍，乌军目前有20多种自制的新型无人机。“我认为，乌克兰无人机的生产将在今年秋天出现繁荣气象”。

这一次，雷兹尼科夫没有抵触人事变动，他在9月4日宣布已向议会主席递交了辞职信。他表示，过去22个月是乌克兰现代史上最艰难的时期，能为民众和军队服务是自己的荣幸。9月6日，他在社交媒体上发文，感谢了总统、总理、议会、总参谋长、国防部同事、欧盟与北约同行。

压垮前防长的最后一根稻草

雷兹尼科夫被免职，发生在国防部卷入多起腐败丑闻之后。尽管他本人并未被牵连进任何一起案件，但这些丑闻总归对他造成了损害。长达一年半的俄乌战事中，雷兹尼科夫折冲樽俎，为国家争取外部军援立下汗马功劳，是乌克兰政界最著名的面孔之一。

国防部最近的一起贪腐丑闻，爆发于2023年8月。《本周镜报》是乌克兰最具影响力的深度周刊，在商界与政界精英里深受信赖。它在8月10日披露国防部采购冬季夹克的丑闻。

这一报道的作者，是乌克兰记者尤里·尼科洛夫（Yuriy Nikolov），他同时也是“我们的钱”（Nashi Hroshi）调查网站的创始人。他援引国家海关总署的消息称，乌国防部以2000万美元的价格，从一家土耳其公司购买了23.3万件冬季夹克，合同签订于2022年秋季。这批货从土耳其运到摩尔多瓦，再进入乌克兰。

文件显示，其中4900件夹克成本大幅上涨，价格翻了三倍，从14.2万美元飙升至42.1万美元。也就是说，单件价格从29美元上涨至86美元。尽管这些夹克被定位为冬装，但很轻，根本不具备保暖功能。

“秋天来了，这确实是一团糟。乌克兰人还没制造任何夹克。所以早在夏天，这些人就说他们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土耳其垃圾。”尼科洛夫气愤地说，“大量汽车从土耳其驶来，里面装满了夹克，离开土耳其时售价为29美元，到达时变成86美元。我看到这些发票一路上是如何变化的。第一张发票上写着‘迷彩夹克’，到了最后一张发票成了‘冬季防风夹克’。”

这一采购丑闻，让乌国防部乃至泽连斯基政府饱受外界批评。生产这批问题夹克的厂家名叫Vector Avia，除了军装，该公司的业务还包括飞机零部件制造、飞机维护修理、飞机租赁以及军队口粮。

该公司于2023年注册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创始人兼董事长罗曼·普莱特诺夫（Roman Pletnov）来自乌克兰扎波罗热市。到2023年2月，该公司出现第二位持股者，他是26岁的国家手球队运动员亚历山大·卡赛（Oleksandr Kasay）。

经媒体查证，这位小伙子的叔叔是乌克兰议员亨纳迪·卡赛（Hennadii Kasay）。亨纳迪·卡赛1972年出生于扎波罗热市，大学毕业后做机械技术工作，2015年作为独立候选人走上从政道路，2019年加入执政党人民公仆党。进入议会后，他在国家安全、国防和情报委员会找到一席之地。

当乌克兰执法人员提起诉讼后，亚历山大·卡赛马上转移了公司股份。亨纳迪·卡赛则在遭到盘问时表示毫不知情，他发声明称：“我和这家公司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我的侄子是那里的创始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参与其中的。我昨天和他讨论了这个情况，我问他是不是创始人，他说他已经离开了。”他强调，自己快有一年没见到侄子了，也不认识普莱特诺夫。

然而，这份声明无法平息公众的怒火。雷兹尼科夫曾半开玩笑说，如果这一丑闻被证实，他将递交辞职信，如果他胜了，穷追这件事的议员和记者应该离职。8月23日，乌克兰最高拉达反腐败委员会召开会议，专门讨论此事。最终，雷兹尼科夫输了。

乌国防部曾爆出食品采购丑闻

早在今年年初，一项国防采购丑闻就曾剧烈冲击乌国防部，让雷兹尼科夫焦头烂额。当时也是记者尼科洛夫爆料，他似乎跟国防部和军队杠上了。

今年1月21日，尼科洛夫披露了一项不合理的食品采购合同。这份合同由乌国防部与一家餐饮公司签订，为驻扎在远离前线的波尔塔瓦、苏梅、基辅、日托米尔、切尔尼戈夫和切尔卡瑟地区的军事单位提供食品服务。它签署于2022年12月23日，总价值为131.6 亿乌克兰格里夫纳，被曝光时尚未生效。

对于合同中货物的价格，尼科洛夫将其与基辅郊区的西尔波（Silpo）连锁超市同类货物的价格进行了比较，发现国防部的采购价要贵出二到三倍。

以一个鸡蛋为例，国防部的采购价是17格里夫纳，西尔波超市卖7格里夫纳。此外，一公斤土豆的采购价是22格里夫纳，超市卖8到9格里夫纳。一公斤鸡腿的采购价是120格里夫纳，超市仅卖80格里夫纳。

这家餐饮公司名叫Activ，注册地在基辅，2019年参加政府项目招投标时因提交伪造证书而陷入刑事诉讼，2021年被税务部门吊销增值税一般纳税人资格。前些年，这家公司很少接到政府订单，这是第一次接到政府大单。在国防部签订这份合同前一个月，该公司董事长易人。尼科洛夫推断，这是一家由军队食品供应领域的专业人士创建的皮包公司。

尼科洛夫要求国防部回答：如何解释已签署合同中的价格，此类加价的合理性，如何认定供应商可接受的利润空间。国防部反击，指责他的调查具有“误导性”和“操纵性”。雷兹尼科夫批评该报道企图破坏公众对军事当局的信心。处于丑闻漩涡的餐饮公司Activ更是声称该报告是“蓄意操纵”。

然而，雷兹尼科夫很快服软了。他向议员们承认，合同中确实存在许多不准确之处，目前正在核查。与此同时，总统办公室宣布对相关合同进行检查。国防部也做出类似承诺，但为了捞回颜面，它同时要求乌克兰国家安全局（SBU）调查“在非常时期故意损害国防利益的错误信息”。

这一食品采购丑闻，让人民公仆党的议会领袖戴维德·阿拉卡米亚（Davyd Arakhamia）于2月5日宣布重大人事政策。他当时宣称，雷兹尼科夫将卸去防长职务，由国防部情报总局局长基里洛·布达诺夫（Kyrylo Budanov）接任。雷兹尼科夫被调任战略工业部长，以加强军工合作。雷兹尼科夫对此表示不服，他最终得到了泽连斯基的力保，直到冬装采购丑闻爆发。

雷兹尼科夫的贡献有哪些？

乌防长人事变动通过之际，美国国务卿布林肯9月6日突访基辅，还住了一夜。布林肯在社交媒体平台X（前推特）上发文称：“今日回到基辅，与我们的乌克兰伙伴会面，讨论他们正在进行的反攻、未来的援助和重建工作，最重要的是，加强美国对乌克兰坚定不移的承诺。”

对于这一人事变动，美国总统拜登仅仅表示，他了解泽连斯基更换了防长，对此“没有评论”。美国国防部也拒绝对此发表评论。

1966年，雷兹尼科夫出生于利沃夫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利沃夫是乌克兰西部最大城市，也是该国民族主义力量的根据地。从1984年到1986年，他在苏联空军服役。他并未远离故乡，先去沃伦州卢茨克的空军基地，接着被调去日托米尔州兹维亚赫勒的空军基地。两处服役点都在乌克兰西部地区。

年轻士官雷兹尼科夫1986年考上利沃夫大学，1991年取得法学硕士学位。他毕业后投身律师行业，随后成功开设律所，生意火爆。他在2014年从政，扎根首都基辅市。

2020年3月，泽连斯基任命雷兹尼科夫担任副总理兼乌克兰临时被占领土重返社会部部长。该部试图为乌克兰“寻找解决方案和重返社会战略”，以重新控制克里米亚和俄占顿巴斯地区。2021年11月，他改任国防部长。不到四个月后，俄乌战事爆发，这位律师出身的国防部长面临人生中最大的挑战。很快，他成为泽连斯基之下的乌克兰第二号名人。

总部位于基辅的智库“Penta Center”负责人弗拉基米尔·费申科（Volodymyr Fesenko）分析了泽连斯基更换防长的原因。“雷兹尼科夫是一位优秀且杰出的国际谈判代表，但国防部内部似乎存在混乱，许多人利用了这一点，导致战争期间出现腐败丑闻。”费申科分析道，“乌克兰当局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战争利益。最近出现了不少关于乌克兰缓慢反攻的丑闻和谣言，迫使泽连斯基寻求新的人事方案。”

乌克兰国防部长顾问尤里·萨克（Yuriy Sak）向英国广播公司（BBC）总结了雷兹尼科夫的贡献，主要在于领导国防部转型，为乌克兰加入北约奠定了基础。“他让全世界的国防部长相信，不可能的事情是可能的。”萨克说。

肩负外交使命的新防长

41岁的新防长乌梅罗夫身上有着克里米亚鞑靼人的血统。在外界看来，此人事变动具有历史性意义，这是乌克兰史上首次由一位克里米亚鞑靼人担任防长。

通过任命后，乌梅罗夫在社交媒体发文表示：“我将尽一切的可能和不可能，帮助乌克兰取得胜利，解放我们国家的每寸土地。”

克里米亚鞑靼人属于突厥民族，从民族形成到19世纪中叶占据克里米亚人口的大多数。沙俄政府为了控制克里米亚半岛，逐渐改变半岛的人口构成，让斯拉夫人进来，让鞑靼人出去。沙俄人口换血效率很低，直到1944年5月，苏联从纳粹德国手里夺回半岛后，下令驱逐所有克里米亚鞑靼人，以惩罚他们战时站在德国一边。就这样，他们被运往中亚，主要定居在乌兹别克斯坦。

1982年，乌梅罗夫出生在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阿尔罕。他的父亲是一名工程技术专家，母亲是一名化学工程师，家庭底子尚可。直到1989年，苏联允许这个不幸的民族回归克里米亚，他终于回到家乡。

读高中时，乌梅罗夫参加了由美国国务院资助的未来领袖交流计划（FLEX）。该计划在1993年启动，为来自欧亚大陆尤其前苏联国家的高中生提供奖学金。申请成功者在美国读高中一年，与寄宿家庭一道生活。美国的算盘是，让苏东阵营的年轻人通过亲身体验来了解美国。随后，乌梅罗夫接连获得国家管理学院经济学学士以及金融硕士学位，这是一所苏联解体后成立的私立学校。

乌梅罗夫的职业生涯始于土耳其的一家移动电话公司，从中层做到高层。2007年，他成为公共组织“克里米亚鞑靼人社区”的创始人之一，这是他的从政起点。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后，他只能离开老家。一年前，他跟人合伙成立投资公司，专门投资通信基础设施领域。

俄乌战事爆发后，乌梅罗夫一直是两国谈判团队的成员，参与过俄乌战俘、政治犯、儿童和平民的交换，从被俄军占领地区撤出平民乃至黑海粮食出口协议的谈判。

从2022年9月起，乌梅罗夫担任乌克兰国有资产基金负责人。该基金负责私有化，为因战争而遭受重创的国库筹集资金。在他到来前，这里一度被称作“腐败的温床”。他的这段工作经历，为自己赢得了清廉、高效的声誉。

乌梅罗夫不属于泽连斯基的政党，而是来自“声音党”（Holos），这是一个有着自由主义底色的亲欧洲政党，由一个音乐家创立。

目前来看，他算得上合适的继任者，比起前任，他更能赢得西方乃至伊斯兰世界的信任。他成立的一家基金会在美国斯坦福大学为有抱负的乌克兰政治人士启动了一项教育培训项目。

此外，泽连斯基也十分看重乌梅罗夫与土耳其乃至伊斯兰世界的密切关系。乌克兰从土耳其购买的拜拉克塔尔（Bayraktar）无人机帮助乌克兰抵御了俄罗斯的第一波进攻。乌梅罗夫在接受乌媒采访时说过：“如果乌克兰同土耳其的关系恶化，俄罗斯的军舰将会再次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这将对乌克兰水域构成严重威胁。”

在外界看来，乌梅罗夫不仅要通过他的这些人脉资源维系国际社会对乌克兰的支持，还需要在中东地区拓宽这些支持与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