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满的精神病院,住满中国小学生(组图)
最近,三联生活周刊的一则报道让我倍感悲哀。
说的是开学一个多月后,儿童精神科已经人满为患。
从假期生活回归校园,孩子们纷纷表现出各种“排异反应”:
「一开始往往是躯体症状,这些症状可能会表现得非常严重。比如心动过速、心动过缓到了多次送医院急救的地步。还有不少孩子会表现为各种疼痛,头疼、眼睛疼、牙疼、肚子疼,以及恶心、呕吐、心慌、发热等,但是做各种检查又查不出问题。」
当上学所导致的心理问题已经蔓延至躯体,孩子通过最具象化的症状试图告诉大人:我不太好。
图源:《小欢喜》
但在成年人理所当然的讨论中,这些症状,往往用“厌学”一词一言以蔽之。
面对儿童精神问题,我们过往的态度,总显得过分轻巧——孩子怎么可能产生精神问题呢?他们难道不是正处在人生最无忧无虑的阶段吗?
事实是,不仅是躯体化的厌学,还有焦虑、抑郁情绪,甚至自残、自杀念头,都愈发呈现出低龄化的趋势。
当代中小学生,在承受着什么?
越来越难熬的童年
如果对小学的印象还停留在课少、作业少、不卷不躁,那就太过时了。
网上一位妈妈分享了孩子的提问:“妈妈,我上完初中是不是就可以上班了?”
她的小孩今年刚上小学三年级,已经被课业折磨得身心俱疲,竟然羡慕起了社畜的生活。
然而,只是学校的任务还不算完。
虽然明面上有双减政策、不许额外补习等多项规定,但耐不住家长和补习班暗度陈仓。
课后、周末、假期,三五个学生凑一凑,找好场地再把老师请来,就是个小型的补习班。许多小学生的课余时间,便在这样打游击似的补课中度过。
图源:《底线》
有多普遍呢?在每日人物发布的《明卷变暗卷,当补课变成游击战》一文中这样形容:
“有一回,王雨送孩子去老师家里补课,在小区楼下,还碰上了老师送自己的孩子出去补课。俩人只打了个招呼,放学时间,孩子往外送,‘不用问,肯定是去补课’。”
还有家长分享给孩子的生日礼物,是插着教辅书籍的蛋糕,回想我们那个年代,小学基本是不需要教辅的。
当代中小学生,过早地承担起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学习压力。
然而厌学,只是雪崩的开始。
据心理咨询师陈瑜的观察,许多上门求助的孩子“有相当一部分患有焦虑症、抑郁症、厌食症、强迫症、双相情感障碍等常见的青少年心理疾病,其中不少人采取过自残甚至自杀行为。”
很多孩子是来自名牌学校的优等生,但无尽的压力已经让他们接近崩溃,精神科咨询室的走廊“就像名牌校服的展厅一样”。
面对奉行优绩主义的父母,好成绩换来的不一定是夸奖,更有可能是一个永无止尽的好学生魔咒。
图源:《我们如何对抗抑郁》
抑郁的孩子不在少数,他们在网络一角倾诉着不敢告诉父母的罪恶念头:“我想自杀”。
用稚嫩的文字,写下耸动的字眼。
能够取得父母同意休学的孩子是极少数的幸运儿,唯有医院诊断出来的白纸黑字,才能让孩子们从这场竞争中退出来,得到片刻的喘息。
更多的孩子,只能在越来越小的生存空间里,被异化为新一代“空心人”。
2021年,清华大学社会科学院院长彭凯平教授在调研了全国三十多万中小学生样本后,发现很多孩子呈现出“四无现象”——
学习无动力;对真实世界无兴趣;社交无能力;对生命价值无感受。
许多孩子们沉迷网络、游戏中毒、整日抱着手机刷短视频。可惜在许多父母看来,这是贪玩的表现。
图源:《极限17:滑魂》
那个被一代代人传唱“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的童年已经变味儿,“少年不识愁滋味”的书写也不再适用。
如果人生的出厂设定便是学习、考试、竞争,我们又如何向孩子证明,这一切只是“成长的烦恼”呢?
消失的课间十分钟
和畅销的萝卜刀
如果说家长的鸡娃大赛,使得孩子们精神状况堪忧,那么学校在这里承担的角色,显然也没有多么积极的作用。
最近,另一个现象跃入大众视线——我们所熟悉的课间十分钟,消失了。
这个现象并不是最近才兴起,据2019年中国青年报社的一组调查显示,77.2%的小学生“享受”着安静的课间十分钟。
这十分钟,本是用来让孩子出去跑跑跳跳、释放天性的,我们小时候还流行在课间向户外眺望,不然长期只看课本,对视力不好。
但是现在小学生的课间十分钟,“除了上厕所,喝水,都不能出教室”。
孩子们上课上得腿脚都坐麻,想要去活动一下,却被老师告知要少些肆意的奔跑。有的学校甚至发起流动红旗评选,给最安静的班级加分。
跑出去疯玩,直接从个人行为上升到集体荣誉,这下孩子们只能安坐在课桌前看书了。
安静的课间十分钟不仅消灭了孩子们的跑跳活动,更是直接让他们无法社交。
小视之前问过一些家长,自己孩子上了好几个月的学,才认识了几个小朋友。而这难得的友情,还是在结伴上厕所的过程中缔结的。
有的中学甚至动用高科技管理,用摄像头监测学生行为和教室分贝,一旦超出一定范围就会发出警报声。这种场景我只在密室综艺里见过,恐怕连监狱都没有这么管犯人的吧。
对此,学校也怨声载道,因为课间十分钟时学生打闹难免出事,家长闹上门来,赔偿的总是“监管不力”的校方。
管不过来,又不想被问责,索性一刀切,大家都别玩。打着“安全第一”的旗号,进行着最严苛的服从性测试。
很难想象,这就是全国中小学校当下最普遍的教育方式。
在教育指标、家长要求、上级指示、社会评价......等一系列标准之下,唯有学生的真实需求,被弃置不顾了。
在青少年自杀干预的研究中,“连接感”一词被频繁提及。
在心理学家看来,来自学校、家庭、同伴的连接感,是降低自杀风险的有效手段。
连接感其中包含了关心、归属感、信任、价值感、尊重等主观感受,也有社交密度、社会关系强度等结构性概念,对于一个健康心理的成长是不可或缺的。
然而,当家庭、学校都不再为孩子提供建立连接感的场所,当孩子伸出去的双手都只得到冰冷的反馈,那产生心理问题,只是早晚。
最近关于小学生的另一个现象是,全国刮起了萝卜刀的旋风,继《孤勇者》之后再次统一全国小学生的审美。
许多成年人见状忧心忡忡,担心他们小时候玩习惯了,长大会玩真刀,亦或者玩这些打打杀杀的玩具,会激发孩子的暴力基因。
萝卜刀风头之盛,一度遭到家长的抵制。
可仔细看看所谓的刀具,不过是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问小学生为什么喜欢,他们也只会说“在空中挥来挥去,感觉很帅”。
连萝卜刀卖家都打上了四个大字,解压玩具,诸如此类的小学生玩具还有很多。
就像我们成年人下班后刷的短视频,沉迷的史莱姆、修驴蹄、刮香皂等等。
所以,与其跟一个萝卜刀过意不去,不如关注背后的成因。
到底为什么,连小学生都需要玩具来“解压”了?
孩子不该成为压力的出口
在心理主治医师于宏华的观点看来,孩子的精神问题,过早地被卷入成人化的竞争是主因,功利性教育带来的压力是核心影响因素。
教育,向来是多方观点博弈的战场。纵观各种教育理念和父母理想,各领风骚三五年,但总是万变不离其宗。
全球化浪潮汹涌的时候,《哈佛女孩刘亦婷》一跃成为全国畅销书籍,无数父母的梦想就是孩子培养成哈佛男孩/女孩;
当公众对留学祛魅,海淀区的鸡娃家长又成了新标杆,家长的目标变成了:如何在小学时期就学完初高中课程,如何让孩子变成奥赛达人;
后来又迎来了素质教育,无非是换个赛道继续卷。
纪录片《起跑线》中记录了数十位北京小学生“丰富”的课余生活,钢琴班、绘画班、武术班、模特班、书法班、花滑班......小朋友们的周末,就是在成堆的课外班中周转。
“你要学这个,咱不能输在起跑线。”家长对孩子们如是说。
图源:《起跑线》
看起来,孩子们只是在跟着大人的意愿到处卷,补课、做题、竞赛,把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过得比未来几十年的人生加起来都累。
兜兜转转,我们从未脱离优绩主义和功利性教育的阴影。
教育的作用仍然是为了取得好成绩、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似乎完成这一链条,就能够光耀门楣。
但成长从来不是短冲刺,也不会永远像高考前夕的倒计时XX天。
成长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而教育是为了让我们认知世界,认识自己。
图源:《我们如何对抗抑郁》
我不想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是家长的虚荣心,或者是学校的应试教育。
如果随便上什么中学都没差,考不考得上大学无所谓,任何工作都能糊口......如果社会如此包容每一种成长轨迹,大概很多家长都不会被卷入鸡娃的竞赛中。
但事实却是,教育资源依旧不平等;
竞争的门槛一再往前移;
稍有不慎的成长路径,便会遭受社会的毒打。
社会的残酷,落在孩子身上,就是消失的童年。
图源:新浪微博
我很心疼这一代孩子们,因为他们在这样一个本该野蛮生长的年纪,却被固定在课桌前。
本该用力感知世界的温度,去看野草飞长,鸟语花香,去睁大眼睛探索一切,但放眼望去,只有做不完的题和上不完的补习班。
未来可见的人生里,也是数不清的考试堆成的门槛:小升初、初中分流、高考、考研、考公、考编......
这些对大人来说也无解的社会压力,就这样任其发展,层层传递到最弱小的孩子身上。
所以,与其说是孩子病了,不如说他们只是社会顽疾的症状之一。
图源:《小欢喜》
我们是该反思,我们究竟让孩子们面对了怎样一个世界。
是什么让他们年仅8、9岁,就敲开了精神科的门;
是什么让他们高考结束之时,长舒一口气,自觉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是什么让他们把人生这场马拉松,跑成了一刻也不敢松懈的短跑。
这样的世界,究竟是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