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家族内斗：80位律师与高得离谱的律师费（图）

当地时间2024年9月16日，美国内华达州的一家遗嘱认证法庭上，传媒大亨默多克与三名子女的继承权诉讼案系列闭门听证会拉开序幕。目前，该案庭审辩论已结束，各方正等待法院裁定。

虽然未对公众开放，但这场官司依然备受关注，不仅因为牵涉到价值百亿美元的家族信托基金未来归属问题，更因为这是一场默多克媒体帝国的掌门人之争。对于93岁高龄的默多克来说，这极有可能是关于其媒体帝国继承权的最后一场法律争夺战。

美国媒体称，此案的最终结果将在传媒和政治领域产生广泛影响，关乎以福克斯新闻为代表的默多克家族传媒是否继续坚持保守派立场。

抛开媒体的聚光灯，还有一个关键信息值得关注：此次听证会共涉及多达500份文件，接近80位律师参与其中。

“在默多克案中，他们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会支付高得离谱的法律服务费用。这甚至已经不是商业行为，是谁更爱谁的问题。”美国一位关注私人财富业务的律师表示。

媒体大亨与三名子女的“战争”

去年底，默多克提起了这场涉及其媒体帝国继承权和控制权的诉讼。

法庭文件显示，争议双方中，一方是默多克和他的大儿子拉克兰，另一方则是他的另外三个孩子：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

默多克发起这场法律战的目的之一，是希望能修改1999年设定的家族信托基金，以便拉克兰能在不受兄弟姐妹普鲁登斯、伊丽莎白和詹姆斯干涉的情况下掌握家族企业。

自上世纪60年代开始，在长达70年的职业生涯里，默多克缔造了一个庞大的媒体帝国，无论是对政治还是公众，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目前，默多克的媒体帝国主要是新闻集团和福克斯公司——前者拥有《泰晤士报》《太阳报》《华尔街日报》等知名报纸，后者则包括福克斯新闻和福克斯广播网在内的广电传媒，对应经济价值高达195亿美元，这些财富大多放在家族信托基金之中。

去年9月，默多克宣布，他将在同年11月正式辞去福克斯和新闻集团的董事长职务，并担任这两家公司的名誉主席。他的长子拉克兰将接替他，成为以上两家公司的唯一继承人。

今年初，默多克试图说服除拉克兰以外的其他子女放弃对家族信托基金的控制权。这一提议遭到了他们的强烈反对，尤其是伊丽莎白和詹姆斯。由此，持续多年的“默氏媒体帝国接班人之争”再次浮出水面。

本次听证会，正是围绕家族信托基金进行。据《新民周刊》报道，双方展开了长达11小时的激烈辩论。默多克坚称，为了维护家族企业的稳定和发展，必须将决策权集中在拉克兰一人手中。而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则认为，作为信托基金的受益人，有权参与家族企业的决策，并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经过5天的闭门听证会，当地时间9月23日，听证会结束，相关结果未当场公布。

立场之争

作为全球媒体大亨，默多克的家事也暴露在聚光灯下——他有过五段婚姻，育有六名子女。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知道默多克这个名字，或许是因为中国女性邓文迪。

1999年，默多克与第二任妻子安娜离婚，迈入了与邓文迪的婚姻。当时，安娜以“放弃一半财产”为条件，同意成立家族信托基金。

默多克正是借助这支家族信托基金，控制新闻集团和福克斯公司的股份。按照当初的条款约定，该信托共设有8票，其中4票由默多克本人控制，其余4票由他前两段婚姻的4个孩子掌握，他们分别是默多克和第一任妻子帕特里夏所生的长女普鲁登斯，和第二任妻子安娜所生的二女儿伊丽莎白、长子拉克兰和小儿子詹姆斯。

邓文迪曾试图为其与默多克所生的两个女儿格蕾丝和克洛伊争取家族信托基金的投票权，但遭到了其他子女的强烈反对。最终，她不得不选择妥协方案，并于2013年与默多克离婚，为两个女儿争取到了新闻集团和福克斯公司8.7%的股份。该股份属于无投票权股份，无法参与业务决策和集团经营，只能从中获得财富利益。

随着特朗普的崛起，默多克与拉克兰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父子俩将其媒体帝国中最具影响力的福克斯新闻推向了更为右翼的方向。

在政治立场上，拉克兰继承了父亲保守派的观点，另外三个孩子则各有特点——詹姆斯支持卡马拉·哈里斯和气候事业，偏向自由派；伊丽莎白显得有些叛逆，她成立的制作公司一直在资助一项将有色人种年轻人引入娱乐业的非营利项目，这也是民主党选民所喜欢的内容；普鲁登斯的立场颇为温和，对成为公司继承人不感兴趣。

在意识到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后，从去年9月开始，默多克就在秘密筹备更改基金章程，收回詹姆斯、普鲁登斯、伊丽莎白享有的投票权，以确保控制权集中到拉克兰一人手中。

作为表达不满的一种方式，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正在与父亲渐行渐远。今年6月，默多克在加州迎娶了他的第五任妻子朱科娃，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都没有出席婚礼。

用美国新闻评论员戴维·福尔肯弗里克的话说，“他按照自己的意志缔造了强大的保守媒体帝国，在英语国家拥有影响力，并希望在自己死后，他的媒体资产继续维持这样的路线，而拉克兰全盘接受了他的理念，并表现出愿意按照其意志行事”。

被封存的法庭记录

耐人寻味的是，这场被外界视为“默氏媒体帝国继承权终极战”，诉讼地选择的是美国内华达州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县城。更确切地说，是该州西北部瓦肖县（Washoe County）的一个遗嘱认证法庭。

内华达州为家族信托业务提供了绝佳的司法环境。这里没有所得税和遗产税，更重要的是对财产所有人的身份提供保密，因而成了很多美国富豪的不二之选。

据Washoe县法院网站此前披露，听证会由地方法院遗嘱检验专员埃德蒙·戈尔曼主持，除非默多克胜诉，否则此次庭审将不对公众开放。

埃德蒙·戈尔曼在今年6月表示，对于不可撤销的默多克家族信托基金，只要设立人默多克能够证明他是出于善意，且目的在于保证所有继承人的利益，那么，他就可以修改家族信托基金的章程。

当埃德蒙·戈尔曼发表上述言论之际，各方已进行过一番观点上的交锋。

默多克的律师则辩称，之所以与上述三名子女对簿公堂，最终目的其实是为了保护所有子女，以免他们对信托基金控制权的不断争斗影响福克斯的政治立场和扰乱公司的商业运营。

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通过其共同的律师指出，父亲的举动并非出于善意，而是试图剥夺他们在家族信托基金中的权利，违反了“平等治理条款”中所体现的初始信托精神，并非出于善意。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7月，有美国媒体援引密封的48页法庭文件，披露了此案的存在，公众讨论由此开始。此后，一个代表《纽约时报》等七家新闻机构的媒体联盟提交了一份请愿书，要求公开诉讼程序，理由是默多克家族的巨额财富和庞大传媒帝国的命运事关公众利益。

然而，法院驳回了这一提议。目前，应默多克的要求，审判和相关文件依旧处于被封存状态。

外界分析，在这场争夺中，如果默多克获胜，将扩大拉克兰在新闻集团和福克斯公司的投票权。否则，一旦默多克离世，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很可能联合起来，架空拉克兰，进而从拉克兰手中夺取控制权，并抑制公司极右倾向的言论。

已有迹象表明，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站在了詹姆斯这一边。据《华尔街日报》援引知情人士的信源，詹姆斯曾向父亲发出信号，表示他和姐姐们可以出售他们三人在该信托基金中的股份。扎克兰则考虑，用该信托基金办理抵押贷款，然后用这笔钱买下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的股份。但这些股份的成本非常高昂，而且实施起来难度较大。

虽然当地为修正信托提供了灵活性，但通常情况下，这样的法律程序可以持续数年时间。默多克能否如愿以偿，他的寿命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变量。

利润与风险并存

有美国法律界人士称，拥有不同意见的受托人势必会对信托造成伤害，引发昂贵的法律费用，最终侵蚀信托资产。当然，这也可能为相关律师事务所带来丰厚的利润。

为了打赢这次官司，双方都动用了顶尖的律师团队。

默多克一方的出庭律师由美国盛智律师事务所（Sheppard Mullin Richter & Hampton, LLP）合伙人Adam Streisand担任——他曾成功代理过美国著名歌手迈克尔·杰克逊等多位名人的遗产纠纷案。而默多克的三名子女则聘请了颇有商业纠纷案件处理经验的Cravath律师事务所诉讼业务联席主管Gary Bornstein。

“这是利润极高的业务领域，对盛智意义重大。”美国盛智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执行委员会主席 Lucantonio Salvi在接受Law.com采访时说，“我们之前做过一些私人财富诉讼，但规模远不及Adam Streisand到任之后。

几十年前，即便是美国的大型律所，对私人财富业务避而远之，原因在于这类业务面临高昂的保险成本。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随着美国对上市公司的监管加强等原因，曾经不受待见的私人财富业务迎来命运转向，越来越多律所加紧布局该业务。

布局的直接表现是扩充相关律师人数。最初，美国世达律师事务所（Skadden, Arps, Slate, Meagher & Flom LLP）只有2名处理信托与遗产业务的律师，现在从事该业务的律师数量增加了十倍以上。十年前，美国苏利文·克伦威尔律师事务所（Sullivan & Cromwell LLP）的私人业务律师数量也是个位数，如今达到了20多名。

作为“舶来品”，私人财富管理业务在中国过去的十余年间，经历了从需求的萌发到市场教育的过程，目前其产品类型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

就私人财务管理中的法律服务来说，不仅涉及继承，还延伸出税务筹划、移民、慈善、信托、保险、婚前婚内协议等业务。国内一些法律界人士认为，这需要灵活应用法商思维，单靠资产管理公司、私人银行、信托公司、保险公司根本难以完成。

北京市盈科（珠海）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黄达兴发表于2023年的一篇论文指出，根据相关统计数据，大约有70%～80% 的财富群体会优先考虑商业银行，这一比例在私人财富管理领域占比最大，但商业银行的发展重心在业务提升方面，并未给予法律服务足够重视。当法律政策发生变化时，一定程度上会让客户面临更大的法律风险，个人财富安全难以得到保障。

对于律所而言，虽然私人财富业务利润丰厚，但这又是高度私人化的工作，很容易出现渎职索赔的风险。根据美国律师协会的数据，遗产、信托和遗嘱认证业务占渎职索赔的10%以上。

为了避免这一点，美国盛智律师事务所已经实施风险管理策略，以确保事务所的所有外派工作都经过双重检查，并遵循协议。

“家族信托，表面火爆的背后，还有诸多不确定因素，无论在境外还是境内，并非全是无忧良品。”长期关注家族财富管理业务的中伦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贾明军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他建议，在嘈杂的声音之下，要保持理智和清醒，只有优化结构，严谨条款，构建不同法律环境和基础上的受托人监督、受益人保护和财产独立隔离的风险控制体系，财富传承、家业传递才能真正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