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体育专访前国足主帅戚务生，20年后首次直面金州之耻！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戚务生只有此岸，却没有彼岸。

53岁那年，他的人生像西瓜一样被劈为两半。一半在暗，无人问津；一半在明，滚落在地。此前他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已不重要，此后是球迷公敌和历史罪人，“败军之将”成了他的身份象征和唯一符号。

1997年10月31日，是他人生最“黑暗的一天”。

这一天上午，有人给戚务生90多岁的老母亲打电话说，“戚务生走了。”老人耳背，以为是儿子“死了”。就这样，他着急慌忙地跑回家一趟，为了给母亲看看，自己还活得好好的。但等到了晚间，国足2比3脆败给同组最弱的卡塔尔之后，他和史上最强国足可真就完了。

后来，老榕在著名的《金州不相信眼泪》里写道：终场哨声响了，一时一片宁静。片刻，场内爆发出雷鸣般悲壮的掌声和欢呼声……经过主看台时，见上万人死死堵住出口，“戚务生，出来！”的喊声惊天动地。

“打倒戚务生！戚务生滚蛋！”整个足球场，刚开始是一个人喊，随即蔓延到全场上万人喊。在场外，球迷改放鞭炮，为中国队送丧。据说，有个体重180斤以上的胶东大汉哭得休克了，他被拖出去1秒钟后，就有另一位更强壮的大汉填补了空缺。

王俊生在自传里披露说，数百球迷后来包围了大连东方宾馆，他们身披白色的孝服，腰系麻带，跪在地上流泪。《足球报》的描述有些瘆人：那一天，王俊生和戚务生看起来像两个死人，因为他俩面前跪了近200号披麻戴孝的人，有老头、有壮汉还有妇女和小孩、白花花一片，高举“心已死、泪已干”一类的布条。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呜呜低咽地哭，有些像埙发出来的声音。

某媒体像贴大字报一样，讨伐戚务生的罪恶：我们一定要记住这个让我们不忍再回眸的日子——在这一天，中国首席公众人物戚务生又一次像一把刀子，和大连湾冷酷无情的北风一样，深深扎进亿万球迷的心头。

熬到11月12日，国足终于没了生命特征，彻底停止了呼吸。但这笔账，永远地算到足协副主席王俊生和主教练戚务生头上。那段时间，戚务生给家人的忠告是：不要看新闻，也不要打开电视机。在噩梦般的十一月过去后，有球迷还是给他寄去了威胁信、刀片、钉子……

希望像火柴擦亮一样，旋即熄灭。剩下的都是无尽幻灭和等待、折磨。葛优在《甲方乙方》里低沉地说：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戚务生肯定不这么认为，这一年对他来说，太过漫长太过残酷。

国足命运被宣判后，万民齐轰戚务生的讨伐才刚开始。岁末，广州《新周刊》杂志，以不可思议的黑色封面推出“中国不踢球”的号外，其中有篇文章说：“本世纪最后一次出线机会被断送了，戚务生，你为什么还不向全国人民谢罪？”

从那时起，戚务生的名字被全国球迷肆意修改宣泄——泣无声、切勿胜、戚不如人。甚至他走在大街上，或是去外面吃个饭，都有人在后面戳着他的后脊梁骨开骂。

在文艺作品里，王俊生被塑造成了大奸臣严嵩，戚务生也一样被脸谱化——他玩弄中国足球于股掌，麻木不仁的赖在主帅位置上不走。此后经年，他们一直不能为自己的名声翻案。

从国家队完全退下来后，戚务生大病了一场。在这期间，据说他连吃了八服中药，才将身体调整过来，他赌咒发誓，打死也不干和国足有关的东西。他自己说，“我为中国足球已经付出了一切可以付出的。当我下课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一种解脱。”

没有多少人会原谅他的无奈，他们认为戚务生“只负该负的责任”太矫情，几乎不可原谅。现实在很多时候就这样，一个被认定的“有罪之人”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有无数人事后还原1997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戚务生很少接受采访，很多话他都咽到了自己肚子里，即便是老婆孩子，也甚少提及。

作家洪峰说，戚务生在曾雪麟国家队做助理教练的时候，经历了著名的“5．19”，这段历史可能使他体会了足球运动的双重性格。他一方面是对自己的坚持，另一方面迫于外界压力又会妥协、改变初衷。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戚务生是条汉子。上世纪80年代，他能从国家队下嫁到广州白云队当教练，是个匪夷所思的事。“能上不能下”一贯是中国人最熟悉的做官方式，而他是足球界第一个打破常规的人。

1987年担任广州白云山队主教练，他把这支降级队伍晋升到甲级队(A组)。1989年，他执教大连队，把甲级B组的大连队晋升为甲级A组的劲旅，并获得1990年甲A联赛第三名、1991年足协杯亚军、1992年足协杯冠军，他被评为当年的"全国最佳教练员"。更重要的是，他是第一个把北方球员引进南方队，试图把足球中的力量和技术融合起来，这是把中国足球置于世界足球大环境中的一种努力。可惜的是，这段历史基本不可见，他被97之败完全吞没了。

足协为什么会选戚务生当主帅？官方评定是，他为人忠诚、热情，他自信、意志坚定、责任心强、品质优秀。但在那个特殊的位置上，戚务生完全被妖魔化。他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抵不过在大连的4场比赛。也就是说，他在国足4年，盖棺定论的只有最后三个月内的8场比赛。

王俊生说，“出线”就是心头枷锁，为了这个结果其他人注定只能是炮灰。

在一场全民大批判之后，戚务生和国产教练就被钉在耻辱柱上。民间声音比较励志，他们习惯用名言警句来哄骗自己，我清楚地记得黄健翔在电视机里说，“一万年太久，我们只争朝夕。”

关于紧迫感的现状和问题，19世纪末美国传教士史密斯曾写过《中国人的性格》，他专门用了一个章节来写“漠视时间”。史密斯的意思是，中国人不停地劳作，实际上是在不停地浪费时间，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做无用功或者返工。

从1994年接手国足开始，整个中国和中国足球就处于浮躁的状态之中。戚务生说， “一个足球运动员想要培养，至少需要10年。但一个领导的任期就4年，10年谁来等？大家都想一口吃成胖子，结果就出问题了。当然，他们就算明白也没用，他们也有压力。”

二十年前，范志毅、郝海东都还年轻，那时我们天真地认为，既然戚务生是错的，总有正确的人来改变现状。二十年后，我们悲哀地发现，属于中国足球的结果和情节基本相似。什么都改变了，什么好像都没必要去改变。

戚务生好像也没变，他依然站得笔直，像个标枪一样立在那里。

前国足主帅戚务生还原97国足缘何溃败，20年后他受访《周星星》重提往事，首次直面金州之耻。《周星星》戚务生专访今天12:00准时推出，深度对话为足球倾尽一生的儒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