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江苏小伙贪污113万被判死刑，二审前：发明专利改判死缓

1994年1月15日，关押在南京监狱的死刑犯仲开龙收到了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吴云炎、刑事审判庭副庭长沈威亚送来的一份盖着醒目的“最高人民法院”大印的判决书。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仲开龙贪污数额特别巨大，犯罪情节特别严重，本应受到严惩，但鉴于其……尚不属判处死刑必须立即执行的。依法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从死刑到死缓，这是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个在羁押期间以某项特殊成就得到从轻处理的死刑未决犯，因此，也引发了一系列的讨论与争端，仲开龙也成为了全国“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范”。

一

1966年，仲开龙出生在江苏省如皋市的黄市乡，他的父亲母亲都是普通的农民。在仲开龙以前，家中已经有了三个女孩，作为父母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宝贝儿子，仲开龙从小在家过的都是众星捧月般的日子。

父母摆宴席为仲开龙庆贺出生的时候，来了一个饱读诗书的“老三届”知青，他说仲开龙“此子奇逸有龙象”，遂向仲父建议“就叫开龙吧”。

仲开龙的父亲一听大喜，同意了知青的建议。

成年的仲开龙身高180厘米，身手矫捷、眉清目秀，看起来一副“聪明相”，仲开龙其人也是如此，1987年从江苏省外贸学校毕业，随后就被分配到了中国化工进出口公司江苏分公司。

出身农村能够考入南京的大学，在当时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更不用说毕业就被分配了工作了，十里八村的百姓都是看到仲开龙的父母便夸耀一番仲开龙，说这孩子有能力、光宗耀祖。

但是表面光鲜亮丽的仲开龙在公司的生活并不好，在这样的大公司中，仲开龙不管是个人背景还是知识背景都太一般了，在同事中间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时间久了，仲开龙自己也开始越来越自卑。

仲开龙在公司的岗位也不多重要，“包装样宣科”的开票员，简单来说就是负责进进出出的高压聚乙烯、低压聚乙稀等包装材料的管理员。

公司里，没有了家和学校中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仲开龙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不过聪明如他，仲开龙很快想到了一个新的赚钱方法。

职位不起眼却恰好为他提供了一个先天的便利条件，当时“倒爷（市场上倒买倒卖有关商品进行牟利的人）”众多，靠这种方式发家致富的人也不在少数，仲开龙从中窥探到了商机，正好公司对他们的管理也并不严格，正好给了仲开龙可乘之机。

仲开龙跟要好同学的哥哥达成了合作，通过私开物资调拨单、一货两票等手段，将公司内的进口材料转卖出去，从中谋取暴利。

从1987年10月到1990年5月期间，仲开龙先后实施犯罪十次，非法所得1134446元。

要知道，当时仲开龙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一百元，竟然在不到三年的时间中，不声不响地“透支”了几百年的工资，其恶劣程度可想而知。

东窗事发以后，不仅是公司，全国人民都震惊了，甚至连中央电视台都重头报道了此事。

二

被捕以后的仲开龙悔不当初，面对镜头，他说道：“我从小就有点孤傲，我在本质上是浪漫的。”

以前的仲开龙是一个比较浪漫的人，他最初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上学时也一直沉迷写作，一年级的时候，仲开龙就完成了三部中篇小说。

可是他在忙着写作的时候，却也忽略了自己的本职学业，他学习的是会计专业，在期末终考《会计学》的时候，他还在杜撰一部模仿波兰作家显克微支手法的中篇小说。

他自认聪明，只要自己在考前突击学习几天就能顺利地通过考试，可是他所喜爱的东西和他所要考的东西实在相差太多了，他也并没有突击成功，被强行留了一级。

仲开龙后悔自己不应该因为想要写作从而荒废了学业，如果他没有荒废学业写作就不会留级，如果如期毕业就能像同级的学生那样分配到财会部门，财会部门制度健全，那自己就不会有可乘之机，也就不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同时，在仲开龙心中，让他走上不归路，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一个要好同学的哥哥。

当初仲开龙在做开票员的时候，虽然意识到了总公司对分公司代管货物的督查比较粗放，有可乘之机，但是那个时候的仲开龙丝毫没有想过用这个漏洞来牟利。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夏姓的哥哥出现了。

“是他，把义气和5000元钱掺在一起，诱惑我破了身、下了水，从此一发而不可收。”仲开龙说。

那个时候他是公司的小透明，壮志难酬，每个月的工资只有那么几十块，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出路，所以一步错步步错，走上了不归路。

被抓的时候仲开龙才24岁，正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刻，却要被判死刑了。

三

1990年9月，东窗事发，仲开龙在如皋老家被捕。

其实在被抓以前，仲开龙已经得到了消息，仲开龙返回老家也是为了逃跑，可是到家以后巨大的愧疚感让他迈不动步，积蓄已久的负罪感叫他束手就擒。

1991年秋，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了仲开龙的案子，因为案情太过巨大、影响太过恶劣，一审法院判处仲开龙死刑。

仲开龙想，这就是报应？

知道判决结果的仲开龙整个人都傻了，但是也比刚刚被抓的时候平和了不少，他虽然也明白自己罪大恶极，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一审被判死刑以后，仲开龙恳求律师帮他上诉，上诉状递交上去以后，仲开龙就在监狱中焦急的等待着。

二审结果定下来以前，仲开龙在监狱中万念俱灰，看守所的管教干部担心他出现什么意外，轮流找他谈话开导，但是收效甚微。

渐渐地，仲开龙的心态也逐渐平和了下来，他想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厚望，想到了姐姐省吃俭用替他“还赃”，想到了母亲满脸的泪水，想到了自己辉煌浪漫而又自由的前半生。

在监狱中，他叫家人送来四书五经，没事的时候就看书，在书中也得到了久违的平静，而没想到，这个爱看书的习惯却救了他一命。

四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了一本名叫《青年博览》的书，书中一篇有关杜冰蝉发明计算机中文全息码的文章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杜冰蝉之前，想要在电脑中输入一个汉字需要在键盘上敲击五次，杜冰蝉改善了这个方式，通过四拼就能完成文字输入，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以前仲开龙在上学时也学习过相关的计算机知识，虽然了解得并不充分，但是他对编码理论有着相当大的兴趣，加上他也一直喜欢研究汉字，所以仔细的了解了一下这篇文章。

起初，仲开龙了解这篇稿子的初衷就是比较感兴趣，可是他仔细研究以后发现，何需4拼，3拼即可呀！

这个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能够真的实现这个猜想，那将是一项非常伟大的发明啊！

虽然当时还没有任何通过申请专利减刑的先例，但是也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如果能够真的通过这种方式创造一点本身的价值，再获得一点宽大处理的可能，简直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情。

从那以后，仲开龙便开始了自己的研究，戴着脚镣手铐的他，每天都在研究编码汉字新规则，他手头的那部《现代汉语词典》被他翻阅了不下千遍万遍，其中5000多个常用字都被他套用了新的编码规则。

起初，仲开龙做得并不熟练，不过随着做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熟练，他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我第一次体会到‘忘我’的境界是一个星期天，那天我早早起了床。泡了一块方便面，便拿起了纸笔。思路清晰，灵感泉涌。忘记了饥渴，忽略了周围的一切。等我隐约听到别人说面条已干透了的时候，才发现时钟已指向中午12点了。”

仲开龙提起自己过往的经历，也有些哭笑不得。

在他如此忘我地创造新的发明时，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冷嘲热讽，别人笑话他痴心妄想。

但是自信如同仲开龙，他理智地回复狱友：“你们会永远记着我的。总有一天，你们会为曾经和我在一起而感到幸运。”

以前不同意他搞这些“小动作”的狱警态度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反对到默许再到支持，这些都为仲开龙提供了新的契机。

五

以前，仲开龙待在5号房内，后来又转到了二号房，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搞软件的狱友。

看到仲开龙的研究，他并未过多置评，不过他还是好心地提醒道：“你的重码太多了。”

仲开龙对这方面的了解当然没有人家专业人员了解的程度深，所以对对方的提醒仲开龙也非常感激，重新修订了自己的编码规则。

对方还告诉他，如果他真的能完成这项工作，可视为重大立功，众所周知，重大立功是可以计入法定量刑情节的。

仲开龙备受鼓舞，也更加有动力了，对方还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吧，兄弟！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救自己一次。”

当时二审判决还没有下来，如果自己真的能够通过自己这种方式获得减刑，那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很快，仲开龙大功告成，准备了一份200多页的发明报告，申请了专利。

1992年年底，仲开龙接到了二审判决——维持原判，处以死刑。

这个时候的仲开龙心中还是有底的，所以他立马联系了律师，律师也觉得仲开龙的专利可以救他一命，遂一同跟仲开龙准备了材料，再次提交了上去，申请法院重新审判。

六

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申诉之后，忙碌了许久的仲开龙终于能够休息一段时间了，他的姐姐来到了监狱看望他，并告诉了他一个隐瞒了许久的噩耗，他们的父亲因为长时间的劳心劳神，心力交瘁患上重病，不久之前去世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仲开龙又惊又伤，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1993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的两位法官亲自来到了仲开龙所在的监狱提审了仲开龙，随后又离开，仲开龙不知道自己将要迎来怎样的结果，所以每天都提醒吊胆的。

想到自己所犯的罪行，仲开龙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是想到自己的发明创造他又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仲开龙在这种失望和希望的情绪之间来回转换，被自己折磨得都要疯了。

直到1993年12月，他听到了一个让他激动到落泪的消息，自己似乎有救了，不久之后，他终于接到了最高人民法院的判决书，上面写着：

“……仲开龙贪污数额特别巨大，犯罪情节特别严重，本应严惩，但鉴于其在关押期间所写的《全息中文码》，经鉴定在编码方法上具有发明价值，且归案后能主动坦白全部犯罪事实，有悔罪表现，尚不属判处死刑必须立即执行的。依法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从死刑到死缓，仲开龙做到了。

七

仲开龙在监狱中得到了新生，也让他对生命充满了敬畏，也更加珍惜活着的光阴，不仅多次出版相关著作讲述自己的经历鼓励人们，在监狱中的表现还非常出色积极。

从死缓到无期，1996年减为20年有期徒刑。1997年减刑1年半，1999年又获减刑2年半。

此时他的剩余刑期还有13年。

不过仲开龙并没有就此停下积极改造的脚步，他明白自己过去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如今哪怕不是为了继续减刑，他自己也应该洗心革面，争取重新做人。

用他的话来说，以前他把自家的名声搞臭了，现在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邻居们对他们家的看法。

如今，仲开龙出狱已有数年，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有了一位妻子，在南京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据知情者透露，仲开龙的女儿已经12岁，正准备读中学，妻子在一所211大学工作，一家人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不得不说，作为第一个在羁押期间以发明成果得到从轻处理的死刑未决犯，仲开龙通过自己的努力给自己获得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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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中国检察报：《死刑犯，发明全息中文码》

法学天地：《聪明误》

吕传彬：《建国以来第一例以发明成果改判的死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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