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里奇与科瓦契奇：接班人、老师与一辈子的挚友

马克西米尔球场西看台后的办公室里有一扇门，上面贴着萨格勒布迪纳摩最具历史意义的黑白拼贴照。

照片可以追溯到1945年，当时世界笼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阴影下，这家名为HSK Gradanski的俱乐部改名为萨格勒布迪纳摩，加入了南斯拉夫甲级联赛。

1990年对阵韦兹达比赛导致的体育场骚乱中，前迪纳摩队长兹沃尼米尔·博班踢倒了一名警察，这张照片上方最中心的位置，则是一幅风格鲜明的现代照片。

这张照片摄于2007年马克西米尔旁的迪纳摩训练场，照片中是刚刚崭露头角的卢卡·莫德里奇，当时他是俱乐部一线队的明星组织核心。

他搂着一个害羞的年轻球员，名叫马特奥-科瓦契奇。当时无论莫德里奇还是科瓦契奇，都不知道这会成就一段非凡的友谊，而这段友情已成为了克罗地亚足球的标志，同时也为皇马和切尔西的第二次欧冠淘汰赛交手提供了一个有趣的谈资。

迪纳摩青年队教练班迪克曾在U15和U17青年队中带过科瓦契奇，他说：“当时他们没有太多接触。就像俱乐部所有的孩子一样，科瓦契奇是莫德里奇的崇拜者。莫德里奇是一线队的10号，是最出色的球员，是他们的偶像，科瓦契奇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一生难断的纽带。

去年夏天在达尔马提亚沿海城市扎达尔附近举行的洗礼仪式上，科瓦契奇和妻子伊扎贝尔让莫德里奇成为了儿子伊万的教父。扎达尔是莫德里奇长大的地方，离科瓦契奇父母的度假屋也很近。

15年间，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超越了照片中的师生关系，他们成为了皇家马德里和克罗地亚国家队的队友。

莫德里奇光辉灿烂的职业生涯走到了末期，科瓦契奇则在切尔西开疆拓土，他们渐渐将彼此看作家人。

科瓦契奇对莫德里奇怀着敬意。2010年11月，16岁零198天的科瓦契奇进入迪纳摩一线队，莫德里奇已经在托特纳姆热刺崭露头角，成为了一名真正的英超球星。

2012年8月科瓦契奇第一次得到克罗地亚国家队征召后不久，莫德里奇以3000万英镑的价格转会到皇家马德里，巩固了世界足坛最优秀的中场球员之一的地位。

“我从皇家马德里给科瓦契奇带了莫德里奇的球衣，”迪纳摩体育总监助理武克里奇微笑着说：“他很开心，因为莫德里奇是他的偶像。”

但科瓦契奇并没有以莫德里奇为榜样，在迪纳摩的早期采访中，他谈到了巴塞罗那传奇伊涅斯塔对他的直接影响。

但更引人注意的是从迪纳摩走向全球的过程中，莫德里奇带给后辈的憧憬，尽管从表面看，科瓦契奇在克罗地亚青训营走过的道路与他渴望追随的这个人截然不同。

2001年16岁的莫德里奇从家乡的NK扎达尔俱乐部转会加盟迪纳摩，一开始他很难融入那支天赋十足的U19青年队。

但外租波黑俱乐部莫斯塔尔和国际米兰的过程中，他证明了自己，成为了克罗地亚的希望。“莫德里奇非常有实力，但成才过程中，个性令他变得与众不同，”武克里奇补充道。

相比之下，迪纳摩从林茨签下科瓦契奇时，外界已经认为他是一位天才球员，而他对成功的渴望被另一种不同的方式激起了。

14岁时，科瓦契奇在对阵奥西耶克的比赛中被铲断了一条腿，因此休养了9个月。班迪克回忆道：“医生说，如果当时往边上移几毫米，他的情况会更糟。”

但伤病没有阻止他的脚步。“科瓦契奇16岁起就为迪纳摩一线队效力，因为他太出色了，”武克里奇说：“他能很好地带球，比所有人都快，这对他来说太容易了。他一个动作就能把两三个球员甩在身后，他们无法阻拦他，就踢他。”

班迪克还提到了一件更久远的事，与他们两个人的家庭有关。1991年至1995年的克罗地亚独立战争迫使莫德里奇在孩提时代逃离了家乡扎顿奥布罗瓦奇，搬到了扎达尔。而小科瓦契奇出生在林茨，他的父母为了躲避战争而搬到了奥地利。

但归根结底，他们之间有着更深层的性格联结。班迪克补充道：“在当今世界，身为一位如此出名的球员，科瓦契奇却能如此低调，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和莫德里奇有相似之处，他们都是有礼貌的普通人，都百分之百专注于球场，都是非常聪明的球员，懂得如何踢足球。”

而对于莫德里奇，一切都是尊重。2007年他可能没有与这位合影的男孩有过多的交流，但成为热刺球员后，他定期访问萨格勒布，暑假期间他与队友科尔卢卡常常回来看望老朋友，他很快知道了科瓦契奇的迅速进步和罕见控球天赋。

科瓦契奇首次代表克罗地亚出场是在2013年3月世界杯预选赛对阵塞尔维亚的比赛中，他在中场核心位置搭档莫德里奇。

两人迅速产生了化学反应，当时27岁的莫德里奇已经在皇家马德里日渐成名，在国家队中他将这位迪纳摩后辈带在身边，像对待弟弟一样对待他。

两个月前，科瓦契奇离开迪纳摩加盟了国际米兰，在意大利他迎来了下一个进步阶段，从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变成了一个肌肉发达的男人。“在国米效力6个月后，科瓦契奇回到了这里，但他却进不了那扇门，”武克里奇指着办公室的门开玩笑。

莫德里奇仍在关注科瓦契奇在意大利的发展，2015年夏天决定他更进一步。在自传中，莫德里奇详细描述了在广州与国际米兰的季前友谊赛，他看到了科瓦契奇的良好状态，积极主动地将他从米兰带到了马德里。

“我坐在替补席上观看了比赛，这让我能够集中精力关注科瓦契奇的出色表现，”莫德里奇写道：“皇马3-0获胜，但科瓦契奇成为了最大的话题。比赛结束后我们飞往上海对阵AC米兰，在飞机上我告诉弗洛伦蒂诺主席，他也对科瓦契奇印象深刻，“我们应该把他带到皇马”。

“我觉得主席对科瓦契奇很感兴趣，但他回答说：‘也许明年吧’。”

“‘别人会抢走的，’我坚持道。晚饭后我经过弗洛伦蒂诺的桌子，又一次提到了科瓦契奇，这次显然他很感兴趣。

“我们回来几天后，皇马首席执行官桑切斯来到俱乐部营地。他问我对科瓦契奇的看法，不仅是身为球员，也想了解他这个人。我告诉他，我认为他在这两方面都非常出色，他是一个优秀的年轻球员，有着非凡的才能。我还说皇马应该尽快签下他。”

三周后，这笔2900万欧元的交易完成了。外界将科瓦契奇视为莫德里奇在俱乐部和国家队的继承人，但私下里他们的关系变得更亲密、更平等。

莫德里奇带着这位新签约的球员往返于瓦尔德贝巴斯的训练场，双方妻子和莫德里奇孩子们也有交流。

“到马德里之后，我们的友谊变得坚不可摧，”后来科瓦契奇接受切尔西采访时说：“他非常关心我，我们一直在一起。”

在马德里，莫德里奇唯一没能帮上科瓦契奇的是让他成为自己的接班人。莫德里奇的表现非但没有下滑，反而与克罗斯和卡塞米罗一起达到了新高度，而科瓦契奇一直在皇马欧冠王朝中扮演次要角色，他感到了失落。

他们之间有着激烈的竞争，但职业上的紧张关系没有影响私交。最终科瓦契奇耐心耗尽，2018年8月他同意租借加盟切尔西。他很快就透露，莫德里奇向他推荐了伦敦这座城市，并告诉他如何才能尽快安顿下来。

他们是迪纳摩的骄傲。谈到年轻的莫德里奇和科瓦契奇时，武克里奇的脸上总会露出笑容。他们的成就为这家克罗地亚顶级青训营的数百名青年球员所津津乐道。“他们两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一直努力工作，就像我们青训营的很多孩子一样，渴望着成功。”

武克里奇甚至直接用莫德里奇激励迪纳摩的年轻球员。“2019年我们的U19青年队在欧足联青年联赛中对阵利物浦时，我打电话给莫德里奇，请他给我发一段视频，对孩子们表达支持。他说祝你们好运，球员们总会付出120%，迪纳摩在这方面是最棒的，去取得胜利吧。

赛前我走进更衣室，给球员们看了视频，他们都感动落泪了，这是最好的激励。”最终迪纳摩在点球大战中4-3获胜。

去年CIES足球观察机构的一项研究显示，迪纳摩培养出了70名活跃在31个欧足联成员国顶级联赛的球员，只有阿贾克斯（81名）和顿涅茨克矿工（75名）比他们更多。

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就，促使2014年16岁的达尼-奥尔莫离开著名的巴塞罗那拉玛西亚足球学校，在萨格勒布迪纳摩度过了成长岁月。2020年1月加入RB莱比锡之前，他曾入选西班牙国家队。

“如果奥尔莫有几天假，他就会来萨格勒布，”迪纳摩体育主管助理斯韦迪说：“他只在这里待了五年，但萨格勒布就像他的家一样。”斯韦迪与武克里奇同在一间办公室，从前的青训球员总会把新俱乐部的球衣寄回来。

莫德里奇和科瓦契奇毫无疑问是迪纳摩青训营的招牌，“我们有很多有天赋的小球员，但这个年龄段可能只有五六人，”武克里奇说：“莫德里奇、科瓦契奇、哈利洛维奇、格瓦迪奥尔、布雷卡洛和克拉马里奇。”

这一天是萨格勒布的比赛日，距莫德里奇和科瓦契奇时代很遥远。迪纳摩的联赛对手是克罗地亚甲级联赛垫底的德拉古沃亚克俱乐部。他们的降级基本板上钉钉，几乎没有球迷。

在马克西米尔，几乎找不到忠诚的球迷。根据记录，官方观众人数为2029人，主要是迪纳摩著名的极端球迷组织“坏蓝男孩”的一小群人，还有一些学生，他们抓住每一次机会为主队高声叫好。

体育场也越来越破旧，最近一次有意义的翻修是在1998年。2020年3月萨格勒布遭受6.4级地震之后，整个东看台已经关闭。

最初的计划是拆除旧体育场，从2022年开始建设一座全新的3万人球场，但迪纳摩俱乐部和市议会迄今未能就筹措资金达成一致。

比赛开球的时候，距离迪纳摩赢得第23座联赛冠军和完成五连冠还有9场比赛，但这是他们表现最差的比赛之一，球队中场极度缺乏如莫德里奇和科瓦契奇一般的机敏和精准。

直到第78分钟，19岁的马丁-巴图林纳出场。他的父亲是克罗地亚攻击型中场马特-巴图林纳，曾代表国家队出场1次。他的技术比场上其他球员都好，能在狭小的空间里流畅犀利地完成接球和传球。

上场3分钟后，巴图林纳用右腿将球带入对方半场，两次触球过掉了两个对手，然后冲进对方球员之间，带球越过另一名防守球员，冲进禁区。

巴图林纳在小禁区内完成了一脚低射，斯莫契奇不得已自摆乌龙，巴图林纳完成了本赛季9场联赛的第4次助攻，结束了激动人心的一幕。这场胜利犹如迪纳摩辉煌的印记，无论俱乐部面临怎样的挑战，曾培养出莫德里奇和科瓦契奇的青训体系仍在运转。

“科瓦契奇是我的克罗地亚国家队接班人，也是球队最有天赋的球员，”二月莫德里奇接受《马卡报》采访时说：“他不再是个年轻球员，已经成熟了。他曾在国际米兰、皇家马德里等顶级俱乐部效力，现在他在切尔西表现得很好。我觉得他是接班人之一，可以成为克罗地亚国家队的下一位领袖。”

何时接班仍然没有答案。莫德里奇说他可以踢到40岁，克罗地亚普遍认为，即将到来的卡塔尔世界杯将是莫德里奇的最后一届。

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上人们也曾这样认为，但莫德里奇带领国家队进入了决赛，赢得了金球奖，打破了梅西和C罗对金球奖的垄断，为他的成功锦上添花。

得知这个消息时，莫德里奇和妻子瓦尼娅正在伦敦拜访科瓦契奇和他的妻子伊莎贝尔，他立即被要求保密。“我爱马特奥，就像爱我弟弟一样，”莫德里奇在自传中回忆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了不起的球员。尽管我们的关系很密切，但那天我成功完成了最艰难的任务：隐藏喜悦。很难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赢得了金球奖，我感到非常兴奋。”

科瓦契奇走出了莫德里奇的阴影，在切尔西成为了一位世界级中场。上赛季的欧冠半决赛中，由于腿筋受伤他未能展现出全部实力。但他设法帮助队友芒特，芒特也很仰慕莫德里奇。

“第一场比赛之前，我和科瓦契奇聊过，问他我是否可以得到莫德里奇的球衣，”后来芒特说：“我成功了，后来第二场比赛莫德里奇要了我的球衣，因为第一场比赛后我并没有给他。科瓦契奇说他喜欢交换球衣，当时他走过来说想要我的球衣，然后祝我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好运。”

“能和他说话真是太棒了，他想要我的球衣，我非常激动。”

在克罗地亚足球界之外，莫德里奇和科瓦契奇的友谊也越来越为人所知。今年早些时候，他们一起出现在生态时尚品牌Lunilou新品广告中，这个品牌由科瓦契奇妻子伊莎贝尔和妹妹伊凡娜一起经营。莫德里奇挂靴退役之前，这样的事情可能会越来越多。

“足球将我们连在一起，但球场外是最重要的，”谈到他们的友谊时科瓦契奇说：“有他这样的朋友真好，我们是一生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