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斯被封杀的20年,头颅依然高昂:“如果接受强权,后代一定会为我感到羞耻!”
久久没有露面的陈佩斯,最近,因为一段采访再次在朋友圈走红。
陈佩斯采访视频
视频里,人们没有看到他作品里吊儿郎当的松垮形象。年逾花甲的陈佩斯,经过时间沉淀,显示出一种喜剧大师特有的对现实社会的审视而产生的悲观和沉稳。
只是,在谈话进入到一定深度的时候,才偶尔从他眼角中察觉到一丝他早年作品中影子。
时过境迁,这种在访谈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二子”形象,就像一枚针,刺痛了我对那个年代的鲜活记忆,完整了我对那个时代的整体认识……
他用尽一生制造喜剧,
自己的人生,却是一出最富有戏剧化的悲剧。
没有任何作品,会比真实的“人间喜剧”更加震人发聩……
他用看似无奈的口吻说:“那里工作的都是爷,谁也惹不起!”
其实,这种无奈的背后,是一种小人物在对抗巨大能量时能够使用的最高形式的痛斥。
对于造假成风评奖制度,他这样说:“我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我没拿这些奖。我从心里头对它非常地厌恶!”
随着谈话的推进,陈佩斯终于爆发:“社会已经烂了几十年,还要把余生烂下去?”
“如果我接受强权,那我的后代一定会为我感到丢脸!”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就是块石头,又臭又硬地在这儿,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他就在这儿了!
(一)
在那个资讯尚不发达的年代,央视的地位如日中天, 几乎掌握大半个演艺界的生杀大权。中国千百年来的“处世技巧”,在这里似乎被人们发展到了极致。只有一个“二货”,为了追求艺术,开始了跟这个“社会漩涡”的抗衡。
他就是陈佩斯。
1984年,陈佩斯和朱时茂合作的小品《吃面》,在春晚的舞台上一炮而红,他也一跃成为家喻户晓的喜剧明星。
但这也给了陈佩斯一个错误的信号,他以为自己的时代到来了……
1988年,陈佩斯和央视发生了第一次冲突。
为了喜剧效果,他强烈要求小品《狗娃与黑妞》用单机拍摄,借鉴电影蒙太奇手法。
但对此,春晚导演只是对他大手一挥:“一边玩去,你算老几!”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在《警察与小偷》彩排时,陈佩斯再次提出自己的拍摄想法,春晚导演非但没同意,还把前面一段十分重要的过场戏剪掉了。
这个举动无异在警告陈佩斯,“老实点,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终于在1998年,冲突在沉默中爆发了。
因排练小品时再次被导演拒绝,陈佩斯怒目圆睁——
“这届春晚,我不上了!”
最伟大的喜剧大师,无一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悲观主义者,比如,卓别林、周星驰……他们在创作过程中,很容易陷入一种对纯粹艺术的追求而无法自拔。
往往,他们会用最卑微角色的遭遇,表达对现实社会最尖锐的批判。
这种对艺术性精益求精的不妥协,在某些人眼中,却是一种偏执,一种不合时宜。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与央视的矛盾也越来越激化。
出于利益方面的考量,央视下属的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未经允许,擅自出版了《吃面条》、《警察与小偷》等8个小品的VCD光盘。
鉴于当时央视的特殊地位,许多被侵权的艺人无一不选择沉默。
只有陈佩斯,做了一件让整个演艺界叹为观止的事--维权!
他通过登门、打电话和去函等方式寻求解决办法未果,无奈之下只能诉诸法律。
走进法院的一刻,陈佩斯身上多了一丝举身赴死的慷慨悲壮。
“这场官司你能打赢吗?就算打赢了,你不怕被他们报复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世界应该是有规矩的世界。”
事实胜于雄辩,法院判决下来,央视输了,赔偿、道歉,也丢尽了脸面。
官司尘埃落定后,陈佩斯拿到了16万余元的侵权赔偿金。
但是,很快的,央视就开始全面封杀陈佩斯,各大演出单位和地方台也纷纷响应。
从此,陈佩斯成了行内避之不及的瘟神。
自此,陈佩斯再没有接到过任何广电系统的演出,演艺生涯遭遇史无前例的寒潮。
没了收入来源,陈佩斯的影视公司只能宣布倒闭。
当时正逢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交学费,280块钱,陈佩斯掏遍口袋,只找到147块。只能灰溜溜地背着女儿回家去找妻子王燕玲拿钱。从一个人撑起一个公司到连女儿的学费都掏不出,这种高台跳水的失落感让他黯然泪下。
陈佩斯承认自己那阵子是彻底绝望了。他跟打小就认识的几个胡同串子朋友,整天在一起抽烟喝酒贫嘴贱舌地瞎侃,每天都喝得醉醺醺地回家。
这时,王燕玲安慰他:“天无绝人之路。你和我都有一双勤劳的手,一颗聪明的脑袋,还能饿死不成?”
“我嫁给你十多年,太了解你。你有无人企及的才华,但也有致命的弱点。演小品谁也比不了你,但现实生活中,太理想主义的人更容易伤痕累累……”
“一直没有告诉你,早在去年,我就用多年积攒的私房钱承包了1万亩荒山。居安思危,就是为今天留一条退路。”陈佩斯愣住了。
于是,他们夫妇住进了荒山里,隐姓埋名,开始种果树养活自己,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
有媒体报道说,从没有服过输的陈佩斯,那时站空无一人的山头上,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们自己搭房子,每天捡树枝枯叶生火,吃大锅饭,对邻里邻居一直客客气气,一直宣称自己是下岗职工。
某天,一个邻居说:“你跟演小品的陈佩斯很像,如果进城去演小品,没准真能吓住本人!”
这席话听得陈佩斯五味杂陈,继而他笑了:我要是陈佩斯就不会来开荒山了,多苦呀!
两年后,速成的经济型树种变成了抢手的木料,果树也开始挂果,收购的货车开到了山脚。两年的付出,换得的利润是——30万元。
陈佩斯对艺术的追求从来没有因贫困而消减过,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属于自己的舞台,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走出大山临行前,妻子对他说:“我会继续守在山上,给这个家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于是,陈佩斯着手重建影视公司,开始投身话剧领域。
往日的朋友们都开上了奔弛,只有他还开着那辆破吉普车,满北京打转找投资方,几乎跑断了腿。在碰了无数钉子后,陈佩斯决心,自己投资自己。
他把手里剩下的钱全部砸进去,制作出一部话剧《托儿》。这是孤注一掷的勇气,陈佩斯拿下半辈子都做赌注。
上天始终没有辜负他,《托儿》首场上座率达到95%,受到大家热捧,随后开启了全国巡演。
紧接着他推出了《亲戚朋友好算账》、《阳台》等等经典作品,在几个主要城市掀起了悍然大波!
而陈佩斯也用行动证明了,只要有才华和抱负,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被埋没。
“就算央视封杀我,我自己搭个舞台,一样能活出价值!”
不管过去了多少年,陈佩斯始终都是那个学不会阿谀,容不得半点虚假的“手艺人”。
我还记得,在《中国好声音》热播时,他毫不留情地讽刺导师们演技精湛,不带脏字地骂人,句句扎心。
“我觉得对于他们的表演提高特有好处。”
“节目请这哥几个,真TM请对人了,真漂亮。”
“他做的和真的一样样的,他们相互间的默契,说实在的,我们在舞台在话剧上都很难做到这个程度,他们就精湛到这种程度。”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而在他六十岁接受的采访的视频里,他更是在旁观中冷眼看这个世界,在孤独与冷静中,一边继续抗争,一边品味着为自身价值观努力而产生的内心祥和。
只是镜头里的他多多少少有点寂寞,他说:独行并不独行,但确实没有对手。
而当记者问起他“反抗”的意义何在,这个白了胡子,神情落寞的老男孩眼神中似乎重新燃起了火焰:
“必须要有人发声,否则五十年后、一百年后,后人看我们今天祖先是这么生存的,他们会愤怒。
他愤怒的不是强权,而是愤怒每一个接受强权的人,我的后代一定会为我感到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