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渣男图鉴》遭中国全网删除 谁在“以暴制暴” （视频/图）

中国音乐人徒有琴制作的歌曲《天朝渣男图鉴》近日在中国网络上热传。歌曲中6位自称“天朝渣男资深体验者”的女性，分别讲述了自己因无法忍受男友劣行而顿起杀心的故事。 

歌名中，“天朝”是对“中国”的戏称，略带嘲讽的意味；“渣男”则是一个中文网络流行语，泛指人品差，如自私、不负责任、玩弄感情的男性。 

歌曲在网友中引发讨论，有人称赞，有人批评。创作者还被中国网约车平台“滴滴出行”的所在公司投诉，理由是“侵犯商标权”。歌曲随后在多个平台被下架。 

北京时间11月5日，网友发现创作者徒有琴的微博账号也疑似被封，有猜测认为，其原因恐怕不仅是“侵犯商标权”。歌曲中涉及暴力和仇恨元素，以及对女性权益的关注，或许是更重要的原因。 

暴力和仇恨 

《天朝渣男图鉴》改编自美国著名音乐剧《芝加哥》（Chicago）的片段Cell Block Tango。和原作相似，这首改编的中文歌曲以暴力、自私、外遇、背叛为主题，表达了遭遇不公对待的女性对“渣男”的讽刺和控诉。 

改编版本以“胡同”、“萨克斯”、“龟儿子”、“滴滴”、“十四楼”和“妹儿睡了”为关键词，分别讲述了6个颇具魔幻色彩的女性故事。 

比如“胡同”一节，故事中的女性用东北话讲到，她在婚后发现丈夫出轨，还把所有与其发生过性关系的女人以不同名称的“胡同”记录下来，并指该女性是“死胡同”，大概暗指她为“石女”。于是该女性狠心杀掉了不忠的丈夫。 

又如“妹儿睡了”的故事，讲述者持山东方言，称家中育有三子，丈夫为2万元人民币（1元人民币约合0.14美元）给小女儿结了冥婚（中国民间为死者配婚的习俗），然后杀死了孩子。于是她杀掉丈夫，“替当娘的我多喝杯喜酒，多受个叩头”。 

6个荒诞故事配上充满魔性的音乐，以及演唱者徒有琴一人分饰六角，操着6种不同中国方言等表现形式，让歌曲在网上迅速走红。视频上传当日转发量过万，并登上了中国大型社交网络平台微博的热搜榜。 

不少网友称赞创作者改编给力，“贴近中国现实”，而且对女性的心理展示更丰富和真实，“比原作更让人印象深刻”。 

但另一些网友则认为，歌曲把一些极端的反社会行为和守法公民被逼反抗的法治问题，牵扯到男女关系上，不仅是误植，而且具有煽动性。他们认为，无论遭遇什么事件都需要奉公守法，不能诉诸暴力，“以暴易暴并不能解决问题”。 

“滴滴”变“哔哔” 

歌曲上传后不足一天，创作者徒有琴就被北京小桔科技有限公司投诉，认为其作品侵犯了该公司商标权，要求删除网上视频。徒有琴的制作团队猜测，或许是因为歌曲中有一个故事提及“滴滴出行”——投诉方正是负责开发“滴滴出行”的公司。

 在“滴滴”一节中，持湖南方言的女性讲述了自己被前男友长期跟踪性骚扰的故事。男子每日会在女当事人住宅楼下等候，并进行电话恐吓，换号码仍然如此。女孩报警后，该男性被警方教育3日后便被放出，仍旧继续此前的性骚扰行为。女孩一怒之下浇汽油烧死了前男友。 

创作者徒有琴在微博上公布遭投诉的信息后，引发更多网友关注，歌曲很快登上了热搜榜单。有不少网友怒批滴滴“做贼心虚”，认为歌曲只是艺术创作，不应受到处罚，何况其反映的问题也有现实依据。今年5月和8月，分别有两名年轻女性在乘客滴滴顺风车的过程中被司机歼杀，引发了公众对滴滴网约车安全性的质疑。 

但歌曲还是被全网删除。11月2日，徒有琴对作品进行了部分修改，把原歌词中“滴滴一下，马上出嫁”的“滴滴”改为“哔哔”（视频中屏蔽不雅字眼的声音）；并将“滴滴一下，找死自杀”改成一句辱骂性的话语。 

《天朝渣男图鉴》表达了受到不公对待的女性对“渣男”的反抗和控诉，本身具有社会批判意义，但其“非杀不可”的情绪表达，也被一些网友指为宣扬暴力和仇恨（图源：@徒有琴） 

作者修改后再次上传至社交网站，并表示：歌曲剧情纯属虚构，并不针对任何个人、团体及企业，“如有雷同，只能说明艺术源自生活”。同时声明：“如果想让所有人都满意，就只能选择闭嘴。不好意思，我们永远不会放弃大声哔哔的权力。” 

谁在“以暴制暴” 

目前，在微博、微信等社交网站上，尚有少数修改后的歌曲版本可以正常播放。但有网友发表，创作者徒有琴的微博账号已经被封杀，搜索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这一情况再次引发部分网友的抗议，认为这是对艺术创作自由的侵犯。 

同时，有网友梳理歌曲中提到的6个故事，并与媒体报道的新闻进行对照，指出几乎每个故事背后都现实原型。 

例如“妹儿睡了”的事故中涉及冥婚的情节，与2015年发生在中国山西一位11岁少女身上的事件相似。该女子据称因酒精中毒而离世，经调查发生，原来是其父故意将其害死，用配冥婚得来的8万元人民币还债。 

又如，“十四楼”中讲述的被男友陷害“藏毒”的故事，与2017年中华航空的林姓空姐遭遇雷同。该女子在返回台湾时，被海关查出行李箱内疑似藏有毒品，女子表示遭人设计陷害，后经半年调查，检方证实该女子清白。 

“萨克斯”一节中讲述的女子不堪家暴，用萨克斯打死丈夫的事故，也让一些网友联想到2010年11月四川女子李彦为阻止丈夫殴打，用气枪枪托反复打击其头部，终致丈夫死亡的事件。 

因此，有网友质问：那些不安的人们到底在担忧怎样的不良影响？为什么新闻中可以报道的现实案例，放到一首歌里却让人担心起来？还有网友反问：“那么多文学名著写了杀人，就会有更多人杀人吗？所有的艺术都不描写坏蛋世上就没有坏蛋了吗？” 

有分析认为，从理解一个艺术作品的角度看，《天朝渣男图鉴》揭示了部分中国女性面对出轨、家暴、长期性骚扰等问题时束手无策的现实。创作者想要传达的，其实是对中国社会普遍存在的两性关系不平等，以及公权力在女性权益受侵犯时消极作为的反思。 

但是，对不公平的社会权力结构，以及公权力的问责，在中国通常被认为存在风险。女权主义也被不少人视为一种“冒犯”。放在自媒体和社交网络盛行的今天，这首歌的批判价值被大多数网友忽略了。人们首先意识到的是歌曲中故事的“魔幻现实”色彩，以及显而易见的“暴力和仇恨”。 

这首歌曲从中国网络平台上“消失”，并不让人感到意外。而这种习以为常的状态，或许恰恰是中国女权主义者想要改变的。正如有网友评论道：当一些人批判歌曲有“以暴制暴”的倾向时，隐形的权力之手通过“封杀”、“下架”的方式阻止其传播，防范其对权力结构的挑战，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以暴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