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庞败选：欧洲民粹主义的再次失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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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民众整体上依然支持欧洲一体化，这除了价值观和理念方面的原因外，也是因为现实告诉人们欧洲一体化带来了更富足和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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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2022年4月27日 07:14 FT中文网公共政策主编 刘波

4月24日，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在法国总统大选决选中击败极右翼对手玛丽娜•勒庞，成为自雅克•希拉克以来首位成功连任的法国总统。但是，勒庞的强劲表现依然给世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败选的她也盛赞本次选举结果对她的政党和支持者来说“是一个惊人的胜利”。

虽然勒庞被称为“女版特朗普”，但实际上，特朗普远远比勒庞以及欧洲各国台面上的极右翼领导人激进和极端，这一是表现在特朗普口无遮拦、自大和充满表现欲的粗俗个性方面，二是表现在他不顾历史沉淀下来的文明习俗、公开撕扯美国的族群关系伤疤方面，三是表现在他的政策多变、缺乏思虑和不具备连贯性方面。而勒庞已经从他父亲的极端立场上大大后退，使其政党“国民联盟”的政纲逐步走向温和化，以促使这个原来的边缘政党走向主流化。当然，这也许并不代表她思想上的真正进步，而主要是出于政治上争取选民的现实考虑。

事实上，勒庞虽然被称为“极右”（far right），但因为欧洲的政治文明已经高度发达，同时法国也是现代政治文明的发源地，文明传统深厚，所以勒庞的“极右”依然处在法国正常政治的光谱之内，即没有冲破一些基本的文明底线，比如人人平等、信仰自由等。勒庞的父亲曾经发表公开的反犹、反穆言论，但勒庞已经不再坚持这些政治主张。在这次选举中，她攻击马克龙的重点是在经济方面，宣称她上台后将能降低法国人的生活成本，这其实与左翼政党的主张有接近之处。这也说明随着欧洲政治和法国政治的进化，极右翼政党的政策和主张也在水涨船高，朝着更符合现代文明规范的方向调整，特别极端的种族主义已经成为“选票杀手”。

勒庞此次主打的另一张牌是“疑欧主义”，这展现出她激进民族主义的一面。“疑欧主义”主要是对欧盟这一超主权国家的政治模式和治理架构的怀疑，这既表现在欧洲的极右翼政党身上，也表现在极左翼政党身上。但是，二战后逐步推进的欧洲一体化并非只是源于各国经济利益考虑，这也是各国为避免重蹈极端民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覆辙，而实行的治理制度的创新，这使欧洲成为全世界全球化程度最高、各国融合程度最高的地区，同时也使欧盟成为超越主权国家的新型国际治理模式的试验场。到目前为止，这场试验虽然已进入一定的瓶颈期，但并未完全失败，依然是深得人心的。本次法国大选的结果再次说明了这一点。

当然，因经济不振等原因，无论在西欧还是东欧，欧洲各国的“疑欧主义”近年来有所上升，尤其表现为2016年的英国退欧。近年来，“疑欧主义”和民粹主义势力利用欧债危机、难民危机、新冠病毒疫情等事件，对各国主流政党发起一波波挑战，而最近勒庞发起的这场挑战再度失败。客观来看，欧洲民粹主义浪潮已经度过其在2016-2017年的高峰期，尤其是2017年马克龙的初次当选给民粹主义以巨大的现实冲击和心理打击，因为在那之前民粹主义者政党确实有在欧洲多国夺权之势。随着欧元区经济形势的回稳，以及恐怖袭击等现象的减少，民粹主义政党借以造势的理由也相应减少，其部分选民向中间派和左派的政党靠拢。其实民粹主义的兴起，最初就是靠宣扬主流政治已经失败的说法，以向选民提供所谓的“另一种道路”，而在主流政党稳住阵脚，同时人们也通过特朗普的执政表现看到民粹主义的现实危害之后，民粹主义尤其是右翼民粹主义对欧洲选民的吸引力就不像2016年时那么大了。

目前法国民众整体上依然支持欧洲一体化，这除了价值观和理念方面的原因外，也是因为现实告诉人们欧洲一体化带来了更富足和美好的生活。同时，法国的“疑欧主义”不仅限于极右翼政党，一些极左翼政党也有这种倾向，因而在选举政治中会从“国民联盟”那里分走一些选民，这客观上有利于中间和主流的政党。所以总体上来看，法国作为欧盟的主导国家之一（尤其是在英国脱欧之后），短期内不会成为欧盟链条上首先动摇和破碎的环节。

本次法国选举的令人警惕之处，除了勒庞的政党表现强劲之外，还有另一点：约28%的选民没有参加第二轮投票，缺席率达到了1969年以来的最高水平，这也显示出部分选民对政治的厌倦和虚无主义倾向。马克龙需要通过改革和发展来重振选民信心。事实上，民粹主义虽然危险，但民粹主义的兴起并不是偶然的，不能把问题全部归咎于所谓的民粹主义“蛊惑人心”，也不能把民粹主义政党的支持者全部污名化。因为民粹主义其实凸显了主流政治的部分失败之处，比如自由贸易的成果没有得到普遍分享、精英与受教育程度低者之间的裂痕扩大、城乡发展不平衡等。在民主政治下，民粹主义的偶然涌起并不一定是坏事，因为这可以促使主流政党去关注他们之前的一些思维和政策盲点，进行反思，做出改正。从这个意义上说，民粹主义客观上有一种对主流政党的提醒与纠偏作用。与2020年击败特朗普的拜登一样，这次击败勒庞的马克龙也承诺要弥合国民之间的分歧，要回应部分国民对主流政治的愤恨情绪，这都是明智的做法。

2016年特朗普在美国上台后给跨大西洋关系制造了一系列冲击，导致欧洲提升战略自主的决心增强。目前虽然特朗普已下台，但美国与特朗普立场相同或相近的政治势力的影响依然强大，仍然可能在以后的选举中上台，这使欧洲不得不警惕和未雨绸缪。今年2月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欧洲也面临必须强化自身防御能力的挑战。在西欧各国，这一切的形势发展只会迫使选民更重视欧洲一体化，促使其政治领导人为强固欧洲做出更大的努力，因为毕竟大部分人是欧洲一体化已有成果的分享者。马克龙也必然要在欧盟政治方面做出更好的表现，以进一步实现欧盟创立的初衷——成为多极化世界中独立而强大的一极。虽然近年来民粹主义政党借新冠疫情又掀起一波冲击主流政治的浪潮，但在可预见的将来，其执掌西欧主要大国的可能性仍微乎其微。

在看待勒庞现象（以及特朗普现象）时，一种似是而非的观点是他们所代表的政治体现了为当今西方政治所忽视的“力”的一面。这种观点其实是把“力”与文明对立了起来。事实上近代以来西方以及全世界的发展史表明，文明程度的提升同时也是“力”的提升，因为更文明、更有温情、更和谐、更有互助精神的社会环境，为更强的创造力提供了土壤，有了更强的创造力，社会和民众就拥有更多的资源来应对诸种挑战，包括来自外部的军事挑战。总体上勒庞所代表的民粹主义者是对社会问题做出了错误的诊断，提出了错误的解决方案。虽然马克龙的胜利并非全胜，有遗憾之处，但总体上法国国民在本次选举中依然表现出了健全的政治素养，这对于世界其他国家的民众抵御极端民族主义的诱惑，亦有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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