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PR是一张一张尿布换出来的!”38岁中国男生在新西兰做幼教,来自安徽山村...(组图)
在一个“你是怎么拿到新西兰绿卡?”的讨论帖下,
这样一条评论获得了最高赞:我是读了幼教,我的PR是我一张张尿布换出来的。
笔者联系到了这位ID叫做 “小苏老师在新西兰”的新西兰男幼教,听他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01
安徽-山里的童年
Vincent是安徽无为人,今年38岁,现在在奥克兰做幼教。
他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是家里的第五个孩子。
童年时期他一直生活在山村里,读中学时每日要翻两座山。
那时候去上学,每日早上起床,顶着满天星光去学校,翻过第一座山时太阳出来,一轮温柔的红日从竹丝湖那边的雾气里氤氲起来,抚照在茶山上,是他记忆里最难忘的日出景象。
他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父亲算是识字,母亲没有进过学堂。他父亲早年做些毛竹生意,母亲勤俭持家,起初日子还不错,后来父亲生意失败,家道中落,他的整个少年时期,都过得捉襟见肘。
他说自己小时候没什么书可以读。直到高中之后,在县城念书的时候,才第一次接触到了一些文学类的书籍。
被问起小时候在山里最喜欢做什么,采茶是他给出的答案。
小时候他会在竹林里采茶,因为是野茶,所以需要翻山越岭地找到一株株茶树。采茶采到山顶时,看着连绵的小山叠进大山,他时常会出神,会想山的那边是什么。
儿时村里人见他读得进书,总笑称他是大学生。他也有很多疑惑:初中要去山外念,高中要去县城念,那大学要到哪里去读呢?
甚至少年时他会将“念大学要用的书籍要自己到竹林里去找”的玩笑话信以为真。在儿时的许多个梦里,他都在竹林里寻找念大学要用的书。
一向读书上进的他,高考却失利了。
后来填报志愿,他打电话给家中算是识字的亲戚,电话里亲戚反问他:“村里头不都是说你已经报了北大了吗?怎么还没有呢?”
站在教学楼的四楼,他哭笑不得。他只好硬着头皮回到教室,胡乱选了几个学校。
02
重庆-胡乱过了四年
18岁那年,Vincent进入四川外国语学院读大学。学校在重庆,他总喜欢补一句。
也是那一年,他才第一次吃到了真正的奇异果。
其实他自小在山里也吃,只将信将疑地吃着后山的野果子,却并不知道那就是野生的奇异果。
很多新鲜的事物,如同那颗奇异果一般,闯入他的生活。
大学生活,四年一晃而过。
“到毕业那天,好似所有人的未来都有了着落,我觉得我像是被人轰然一下搡进了社会的。”
03
北京——一混又是七年
他念书时候成绩一直不错,该考的试该拿的证也都一一拿下了,算是顺顺利利将书读完。
毕了业,等到工作时,他才感受到了当头一棒。
“我以为自己做的够多了,但是其实不是。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有人指点筹谋,所有人都有前路和退路,而你没有。你站在路口,人生的步子你不知道怎么迈,你哭都哭不出来。
“你知道,家里人已经倾尽所有,已经把水田和宅基地都卖了两块了才把你扶持到了今天。
“而今天,你连你要做什么你都不知道。”
他苦笑说:“父亲托关系在北京给我介绍一个酒店前台的工作。去了,人家说前台不缺人,客房部需要人。铺床叠被做了三四天,我自己就撤了。”
后来算是误打误撞地进了一家机构,找到了一个英语教学的工作,这份工作他一做就是七年。
这七年,工资也可以,闲时也多,算是人生中比较轻松的日子了。
2016年,他被股市收割了不少,导致他心情很是低落。
有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这样不行,损失这么一些钱就让情绪这样持续低落以至于被严重影响的生活,不是他想过的。
心灰意冷时,他想:不如换个地方换个活法吧。
至于去向哪里,他也没有很清晰的计划。只是一个多年的偶尔闲聊的网友在新西兰,“那就去新西兰吧!” 其实当时他兜里的钱也只够去新西兰的。
04
奥克兰-踏上留学之路
铁了心要出国后,他就开始疯狂刷分考雅思,拿到入学需要的分数后就开始申请学校。
当时那个不太熟悉的朋友在新西兰工作生活,帮他一起申请了学校,拿到了奥克兰大学幼教offer之后他就来到了新西兰。
周五的飞机,周六抵达了奥克兰。
隔天周一早上就去了学校的开学典礼。异国重启人生,就这样开始了。
读幼教前,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专业对语言要求如此高,但是当他读完一个月的时候,就理解了这个规定是有道理的。
老师布置的作业强度很高,写论文时他压力大到差点要退学,就找朋友倾诉:我以为ECE(幼教)是很好玩的啊,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原以为那个朋友会给些安慰,结果朋友直接告诉他“我给你推荐一种抗焦虑的药,很好用的。很多学生在写论文的时候都吃这个……”
后来他才知道,这其实是幼教学生的常态,班上的同学也常常写作业写到哭。虽然读书很难,但是他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再咬咬牙吧。
好歹顺利毕业了,太累了,毕业之后他回国休假了三个月才回到新西兰来找工作上班。
05
惠灵顿-男幼教生涯
拿到了本地的学历之后,他的新西兰幼教职业生涯也就拉开了序幕。
多年前,他的朋友无意间听到村里人八卦他的生活,说他在北京当幼儿园老师,言辞之中多是轻蔑。
朋友为他打抱不平:“你明明是教成人的培训老师,他们怎么可以说你是幼儿园老师呢?!”谁晓得,多年之后,村口的流言也“一语成谶”。
他真的要在新西兰做幼教了,如果村里人知道,可能又会说“大学是白读了吧!出了国也不过当个幼儿园老师”。
新西兰的幼儿教育专业对学生要求很高,拿英语一项来说,雅思听说读写要门门7分以上,这个分数可以说能够申请世界上任何一所高等学府了。
根据2019年的数据,新西兰约2.4%的幼儿教师是男性(即约31,400名教师中的750 名),据 Stuff 报道,这是发达国家男性幼儿教师比例最低的国家之一。
因为幼教行业要求高又辛苦,能够进入行业又坚持下来的人不多,特别是男幼教,更是教育界的“大熊猫”,所以Vincent毕业后想要找到一份工作并不算难。
当时的技术移民政策还是160分制,为了拿到更高分数,他选择离开奥克兰到其他地区寻找工作。
在一个朋友的引荐下,他入职了一所惠灵顿的幼儿园,成为了一名幼教。
当时他非常努力,除了工作日八个小时在幼儿园工作外,下班后还会兼职教英语、做代购,非常有冲劲。
帮助他拿到PR的一张张尿布,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换的。
当时园里一天最多的时候有38个两三岁多的孩子,只有4位老师。平均每个老师要轮一班帮所有孩子换尿布。
“最初的时候,因为是新老师,不会用巧劲儿,一轮换下来就累得直不起腰来。偶尔也会遇到难缠的小朋友,换尿布时不配合,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很难抱起来。每天下班要在地板上躺个把小时才起来做晚饭。”
其实这些都不是幼教老师最难的部分,他说习惯了之后,换尿布其实是最简单的体力活,剩下的脑力活和人际关系,才是最难搞的。
我问他工作中最难搞定的是什么,他说:“最怕下雨天,因为天气好的时候,幼儿园会安排孩子们在户外,但是天气差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会在教室里。一不小心就乱成一团。负责二十个学生和四十个学生的困难程度,不是倍数而是幂数增加。”
虽然工作不容易,但是他还算是享受其中,也在工作中找到了成就感和归属感。
每个小朋友都有自己的性格,而且对于成长期的孩子来说,每天都会有变化,教学过程中,“直观地感受到一个人类幼崽的成长,并且参与其中” 。
他说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看着小朋友慢慢有了自我意识,慢慢凸显出个人的性格,感受着生命的奇迹。
有时候他遇到脾气不好的大人,Vincent会暗自开玩笑说“难道他没有上过幼儿园吗?”
新西兰的幼儿园很重视情绪教育,会花很长时间来教小朋友认识自己的情绪并与之和解。
无论是短期实习还是长期工作,Vincent都与同事和孩子们建立了深厚的连接。
有次实习结束,本地的老师带着吉他将Vincent和孩子们带到户外的树下,唱起歌为他送别,整个下午所有人都只是简单地享受着温柔的风,在那位萨摩亚老太太唱的童谣中度过。
“新西兰很重视告别仪式,小朋友从幼儿园就开始学习告别”。
幼儿园老师也很重视每个小朋友的个性发展,不会一刀切要求每个小朋友进度相同。新西兰幼儿园的小朋友满三岁后会升入大班,所以班上的学生不会一起升级,小朋友要学会与同学告别。
06
奥克兰-重启了生活,然后呢?
如今已经是Vincent做幼教的第六个年头,他已经成为一个资深老师,可以得心应手的处理工作,期间他也不断收到很多人的咨询,问他读幼教的利弊等。
如果想要移民,在新西兰做幼教确实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根据移民局要求,申请人只要在新西兰教师委员会(Teaching Council of Aotearoa New Zealand )进行注册,取得委员会颁发的临时执业证书(provisional practising certificate),时薪至少达到或高于中位数工资,在注册幼教(学前教育)老师的职位工作24个月,即可申请永久居留权。
“如果将读幼教当作拿身份的工具,但是完全不喜欢教育的话,是很痛苦的。” Vincent一直很坦诚,他说从读书到工作再到最后获得身份,这其实需要很长的时间。
如果对教育完全没有兴趣,真的会“上班如上坟”,不仅对学生不公平,对自己也是一种持久而无奈的折磨。
好在Vincent一直喜欢教育行业,对学生抱着一颗赤子之心,做着喜欢的事情顺其自然拿到了身份。
“拿身份不是我最初的目的,其实我决定出国的时候,当时只是想出国看看,身份什么的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也许正是这样的松弛让我歪打正着了。
“我朋友说,你想出国你就考雅思。我就去考了。第一次分数不够,他让我读会计,我实在是不喜欢。我继续考,考完之后,他说这个分数可以读幼教了,幼教可以拿身份。我这时候才敢想身份的事情。”
与很多拿到身份就转行的幼教不同,Vincent还在这份岗位上奋斗着。
现在Vincent有一份幼教全职,同时也继续在线上教雅思,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如他所说:如此七年,也没闲着,也没发财。
每周他会去打羽毛球,也会去徒步、逛公园。
“虽然这也不算是我想要的生活,但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好歹有个安心自在。”他说。
被问及如果不做幼教的话会转行去做什么,他回答“也许未来会去做老人照护相关的工作,感觉他们比小朋友更需要照顾”。
当年那个在无为山村里迷茫的少年,虽然没有前人铺路指点,但是靠着自己的摸索和努力,扎实地稳步向前,如今在新西兰有了自己热爱的工作,安静地生活。
虽然没有获得“结婚生子住大house”这样世俗意义的成功,但是他觉得也够了。
在新西兰的第七年,他开始偶尔会觉得待得有些腻,想要去其他国家走走。
七年北京生活,七年新西兰生活,下一个七年,他会去何方,做什么,这些都不能确定。
“也许我就像是自己老家的名字一样,无为。”聊起未来的生活,Vincent这样说。
无所为而为,不把当下所做的事情当做达到另外一个目的的手段和途径,自己就是自己的价值,他自己就是自己的目的,他所做的事就是他爱做的事,自然而然,成为最独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