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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下的爱与隔阂:乌东导演致陌生国与家的一封信(图)

2024-10-04 来源: 联合新闻 原文链接 评论0条

世代间的政治立场歧异几乎是每个国家必然面临的问题,因为人们经历不同的成长背景、国内外局势的变化,自然养成了不同的价值选择。而部分尚未走出历史伤痕、尚未成为正常国家的新生民主国家,则面临更严峻的考验──分裂的国族认同。

烽火下的爱与隔阂:乌东导演致陌生国与家的一封信(图) - 1

这些问题在多数时候都被埋藏在生活琐事之下,但当选举到来,口号与标语鼓动人们表现自己的政治偏好时,世代裂痕便会扩大,这是民主国家无可避免的成长过程,而社会就是在一次次撕裂与愈合中向前。

然而,如今的乌克兰面临的却是一次永久性的创伤。俄乌战火连绵,人们的身体与灵魂也如同被轰炸过的城市愈趋残破。

2024年台湾国际女性影展选映乌克兰导演斯维兰娜.利钦斯卡(Svitlana Lishchynska)的首部长片,在众多关于俄乌战争、俄乌关系的电影中,本片视角显得独特,它由乌克兰四代女性的故事组成,它拍摄了乌克兰亲俄地区、讲俄语的乌克兰人在经历战争后,心境与身份认同上的转变。

▌档案里不再存在的国家

本片从女性的生命经验出发,展现了外在情势的变化如何悄然无声地影响人们的生活。导演结合了档案影像与家庭影像,不只呈现乌克兰东南边境的马立波今昔变化,也折射出人们面对时代巨变的无力感。

斯维兰娜的母亲于1968年的“马立波,乌克兰,苏联”举行婚礼,那是苏联即将迈入国家发展停滞的时代,也是东欧各国即将被布里兹涅夫主义侵蚀的时代,但影像里头欢乐的氛围,就如同那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斯维兰娜在1991年10月结婚,那是苏联的末日,包括乌克兰在内的许多加盟共和国都已经独立,苏联神话成为年轻人之间的笑料,人们以为自己摆脱了极权,迈向更自由的未来,却没想到自己长久以来浸淫的教育与价值体系,仍然深刻影响往后的人生。

如此深入而脉络性地了解自身家庭的人生经历与价值选择,正是本片的温柔之处,这般叙事结构来自于导演试图理解她身边“最亲密的陌生人”。正如本片的英文片名“A Bit of a Stranger”,“陌生”是导演家人之间的感受,也是乌东人对乌克兰的感受,当国家失序,家庭似乎成为人们生活中少数可以掌控的范围,希望彼此的连结能够更为紧密,人们对于自己是谁、将要去哪里的思考变得更为强烈。

斯维兰娜年轻时前往基辅,缺席女儿莎夏的成长过程,更因此与家庭变得疏离,她在乌克兰的电视频道工作,学习从一个苏联人变成乌克兰公民。1970年出生的她,经历了苏联的黄昏与新生的乌克兰。如今苏联已经不复存在,但斯维兰娜的母亲仍缅怀苏联时期,莎夏从小由祖母带大,1993年出世的她,生于民主的乌克兰,却向往文化输出更于强势的邻国俄罗斯,更不认为战争会来临,直到战争爆发,莎夏的世界崩解, 她一直以来对俄罗斯抱有极大的好感与善意,如今这个国家却杀死了她的友人,她陷入严重的价值观失调。

▌不相容的历史记忆

在乌克兰,所有的日常闲谈都隐含政治性,包括将孩子送往乌克兰学校与否、在生活中更偏好乌克兰或俄罗斯的文化等等。即使是家人,在战争时期都很难将这些问题轻轻放下,若选择对家人更为刻薄一些,连关起门来在家里讲俄语都可以互相批判。

斯维兰娜选择真实的呈现这些矛盾,因为这对她来说是破解俄罗斯宣传的一种方式。她深刻挖掘“乌东人的身份认同”,这是一个亲俄、俄罗斯化的地区,但这里也经历过1932-1933年的大饥荒,与苏联当局的迫害,创伤早已深植在人们的血液里。对于乌东人来说,没有任何一个身份能够代表他们,他们生活在乌克兰这个国家,但感受不到自己的乌克兰认同,他们在文化与历史记忆上更靠近俄罗斯,却也深刻理解自己不属于俄国。这里仿佛一块遗世独立的荒原,人们总感觉在自己的土地上却像个外国人,失了根,徒留空虚,也不知道如何去爱。

斯维兰娜的母亲缅怀苏联时期,但她却深刻认同自己是乌克兰人,外人认为互相冲突的价值观,却是她最坚定的身份认同。莎夏毕业于马立波唯一的乌克兰学校,学习了乌克兰的语言、文学、历史,但莎夏对乌克兰却没有归属感。

乌克兰国内并非只有单一族裔,使用语言也因地域而有明显差异,乌克兰的身份认同从来不是单一因素就可以解释,更无法单纯的以世代、社会阶级⋯⋯等任何一个指标来衡量与定义。当莎夏移居英国,她开始让女儿听乌克兰歌曲,但这也不代表她认为自己是乌克兰人了,身份认同在他们身上并非0或1这样明确,有时或许更像光谱,而他们从未在上头找到自己的定位。

▌乌克兰漫长的国族建构之路

寻找统一的身份认同是乌克兰国族建构的目标,但在寻找的过程中,必须接受国家里每个人不同的身份背景与成长记忆。身份认同的复杂性在斯维兰娜一家显露无遗,简单地将人二分非常容易──“讲俄语、俄语母语者等于亲俄、等于认同自己是俄国人”是条容易被接受的公式,导演认为接受这样的说法对于乌克兰的国族认同建构不一定有利,反倒是会给了俄罗斯宣传的空间。

本片在柏林影展首映,有个来自顿内茨克的女孩告诉导演,看完这部电影,她似乎可以呼吸了。正因为乌东人不像典型的乌克兰人,因此对他们而言,他们原本的面目被看见、被接受非常重要,包括他们的背景、创伤与历史悲剧,有时候他们拒绝认同自己是乌克兰人,是因为他们害怕被“正确的”乌克兰人批判,并不代表他们认为自己是俄罗斯人,而社会中长期以来的误解与拒绝对话,更加大了裂痕。

在斯维兰娜一家,母亲Valya的身份认同是最为坚韧、完整的,她有哥萨克血统,并一直认同自己是个乌克兰人,对俄罗斯人无太多好感,虽然缅怀苏联时期,但自我的身份认同却十分明确。而斯维兰娜比起母亲并没有那样完好,莎夏则更为残破,拍摄这部电影是重新拼凑的过程,也是本片的创作宗旨。这样的讨论在战争时期尤其艰难但无法避免,如果未来乌东重新回到乌克兰的控制之下,理解这里的人们会是乌克兰政府与全体社会非常重要的课题。

乌克兰的不同地区拥有相异的历史记忆,有的地方经历大饥荒,有人的祖先为了独立浴血,他们受到不同的帝国影响,曾被不同的文化势力笼罩,甚至经历了不同的历史阶段,每个地区“成为乌克兰”的时间不尽相同,而正视这些差异与尊重这些经历,正是这部电影想传达的价值。

在本片最后,斯维兰娜思索著这个国家是否还能去爱,对她而言,学习变得自由意味着学习去爱,所以她选择留在乌克兰。她思索著自己在苏联学到的价值观是否又将卷土重来,这是乌克兰面临的问题,小至亲族,大至社会,在为自由而战的路上,他们都正艰难地学习如何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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